李林甫猛然间住口,仿佛是不愿口出恶言一样,硬生生地止住了话头,略略酝酿了一番之后,这才开口。
“你道李某府上官家,到了王侍郎府邸,为何能够不用通传昂然入内?那是因为王侍郎他曾经自己提出来,要认李忠为义父,还是李忠考虑到他在李某府上当差,却收了一个朝廷命官做螟蛉义子,传出去实在不像个样子,这才没有直接答应……
即便如此,李忠到他王侍郎的府上,他们府上之人,也一直拿李忠当做他王府的长辈看待,这才让李忠在他的府上有如此气势!
可是,偏偏就是李忠这一次前往他王侍郎的府上,李某人这才真切地体会到什么叫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汜水侯你问我李忠为何在王侍郎家中,迁延了足足一个多时辰,就是因为,李忠到了王家,一开始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见到王侍郎!
王家管家说话虽然客气,见了李忠就说,王侍郎刚刚从大朝会上回来,正在更换朝服,请李忠在花厅稍待。
请上座,上好茶,干鲜果品一样不少,跟李忠平日里到王府的招待别无二样……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等,就足足等了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之后,那王侍郎出来之后,虽然言语之中非常客气,李忠也没给他一个好脸,把事情一说,拂袖而走!”
说到这里,李林甫也变得似笑非笑。
“四月初一大朝会,李某罢相,回到家不足半个时辰派出李忠,他王侍郎就敢如此对待李某的管家,嘿嘿嘿……”
李林甫冷笑连连之后,直视谢三郎,开口说道:
“李某这个大唐首相,当得失败!
虽然前前后后干了十八年,但是终究不如张九龄张相。
李某至今还记得,张相罢相之时,天子还没有决定如何处置,李某正极力劝说将张相贬黜出京之时,正好是你天下盐铁使府第一次进献。
后车未进长安,前车已到皇城!
十里长的朱雀大街,竟然装不下你盐铁使府一次的进献车队!
当时你谢三郎连个爵位都没有,更不用说什么其他了,李某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本职好像就是个殿中侍御史?还是开元二十三年派你出京之时临时升任的……
可就是你这个小小的殿中侍御史,将财货运输到长安之后,在皇城门口打了个转,愣是送到平康坊的淮南进奏院去了……
不入内库!
这就是你谢三郎当时的态度,要保张九龄!
说实话,天子后来跟我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都怕处置张九龄让你谢三郎不满意的话,你小子就敢把这些财货直接拉回扬州去!
到了最后,张相虽然被贬黜出京,目的地,却是你天下盐铁使谢三郎的驻节地扬州!”
李林甫说着也是颇有感慨。
“张相,命好!
罢相了,还有你谢三郎这样的子弟拼死为他出面,就连天子处置张相,都要慎重考虑。
至于我李某人……嘿嘿,人走茶凉了……”
说到这里,李林甫直视谢直的双眼,一脸坦诚地说道:
“你说我李某人在长安城中散布谣言,说是你谢三郎逼反了安禄山,是为了我李某人重返政事堂?
明确的说,不是我。
一来,你这个所谓的谋划,李某患病卧床之时,还真没有想到。
二来,正是这位王侍郎的所作所为,让李某看透了人情冷暖,重返了政事堂又能如何,就李某这个年岁,难道还能再干十八年大唐首相不成?既然不能,何不早日离去,说句不好听的,趁着满朝文武只敢晾着我李府官家的当口不走,难道非要等满朝文武打上门来再走?还走得了吗?”
这番话,倒是真有些真情实意在里面,最起码,谢直从里面没有听出来任何不对的地方,除了王侍郎这世态炎凉得太快了一点,实在是让人费解之外,从李林甫的角度出发,还真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
谢直沉吟良久,突然展颜一笑。
“李长史,不,李相,谢某都听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