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困苦,玉汝于成,皇上那是天将降大任也。”顾青安道。
沈沉眯了眯眼睛,”朕,小时候其实挺怕血的,尤其是在小鹿死后。”他叹了口气,”没想到最后还是去了疆场上,杀出了一条血路。”
顾青安静静地听看。
”其实哪有什么英勇和战无不胜啊,那都是逼出来的。”沈沉好似陷入了回忆道。
顾青安知道,皇帝这是在解释他为何要杀豫郡王,也的确是被逼的。毕竟皇帝膝下皇子都年幼,真有个三长两短,上位的就是豫郡王了。
这一点上,顾青安也是支持皇帝的,有时候本就该斩草除根,以前皇帝的确是过于仁厚了。
然而顾青安没想到的是,皇帝会矫枉过正。
好似豫郡王的事情让他开了杀戒之后,便止不住了。皇族之后,首先被清洗的就是世家,以东太后出身的王家为代表,杀得近乎鸡犬不留。
原本皇帝要漕粮海运,是有很大阻力的,即便是皇帝也不能在别人没错的时候恣意妄为,所以每次朝中两派大臣扯皮,皇帝都只能在其中和稀泥,两边的利益都得照顾。
但现在却不一样了,沾着谋逆的罪名,以往那些支持漕运的世家被杀得哆哆嗦嗦,恨不能第一个跳出来举起旗帜识说支持海运。
只可惜即便是这样也没挡住皇帝的屠刀。就连张家,张恒玉都被他弟弟牵连而下了狱,因为他弟弟的小妾竟然是白衣教的娘娘,而且传闻张恒玉跟这位弟媳也有些不清不楚。
恰好东太后娘家的侄儿也在张玉恒手下做事,那还是皇帝当初应允的,或是他在其中为王、张两家穿针引线也不一定,反正两家全都被连根拔了。
如今朝中重臣里还屹立不倒的人已经不多了,顾青安算是一个,许多人都求到了他跟前,他倒不是为了人情而到皇帝跟前说话,只是如今笼统一算,为这大案死的人已经超过三千了。
然则顾青安没说两句,沈沉就打断了他的话,”先生不必多言,你不懂他们害朕失去了什么。”b
r
顾青安心里一跳,脑子里忽然就闪过了敬昭仪的模样来。是草原上的风将她的帷帽掀开来时,她那种羞恼又无措的神情。
顾青安不敢多看,甚至都不敢多想。有些人是天生的尤物,只一眼就能追魂夺魄。
”不过,豫郡王去后,朕想了许多,他乃是父皇最小的儿子,如今血脉不存,朕也于心不忍。,沈沉道。
把人全家杀光了又来说于心不忍,这种话也就皇帝能厚颜说出来。顾青安只静静地听着。
”所以朕决定将六皇子和七皇子都出继给豫郡王。”沈沉微微笑道。
光线打在皇帝俊美绝伦的脸上,让他越发显得不像个真人,好似庙里高高在上的神祇一般,顾青安却打从骨头里觉得发寒。
这话是正常人想得出来,说得出来的么?把豫郡王家人杀光了,自己如今唯有三个健健康康的皇子,却一下子要出继两个,这不是拿祖宗家业当玩笑么?
”皇上,请皇上三思。”顾青安立刻跪到了地上。
沈沉冷冷地看着顾青安,”朕已经三思过了。”沈沉起身走到顾青安手边,望着门外的苍弯道,”朕哪怕让四皇子坐在那个位置上,也绝不会让祝氏的儿子有机会。朕意已决,你不要再劝,否则那就是在逼联杀掉自己的儿子。”
顾青安都傻了,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府中的,却还记得先才是自己亲手替皇帝拟下了出继五皇子和六皇子的诏书。
他心底喃喃地念叨,皇上疯了,皇上疯了,可嘴巴却闭得牢牢的,什么话都不敢说。那诏书一下无数的人来找他打听消息,他却只能装病拒绝见人。
顾青安觉得景和帝疯了,祝新惠自然也觉得皇帝疯了。
”皇上,皇上,那天晚上是臣妾看错了,看错了。”祝新惠哭着抱着皇帝的脚道,”天太黑了,臣妾哪里看得清海面啊?是臣妾心里嫉妒敬昭仪,所以才恨不能那人是她。那人肯定不是她,皇上,求求你,求求你,别把铎儿和铉儿抱走,他们就是臣妾的命根子啊,臣妾没了他们可怎么活啊?他们也是皇上的亲儿子……”祝新惠哭得肝肠寸断,连美貌都顾及不到了。
沈沉的脚没动,只双手交握抵在额头,似乎很疲惫又很厌倦,只低声道∶”新惠,正因为他们也是朕的儿子,朕才只是把他们送走而已。”他声音是那样的低柔,好似是在安慰祝新惠,而不是在剜她的心肺。
祝新惠一时没品出其中的意思来,哭到昏厥时才突然灵台为之一醒。
皇帝不仅想杀她,还容不得她生的孩子?
祝新惠浑浑噩噩地跑到福寿宫,福寿宫里今冬没有烧地龙,因为祝太后从落水后就咳嗽不山医说她是患了肺疾,闻不得烟火味儿,所以整个福寿宫都冰凉凉的。
此时祝太后还不知道出继的事情,因为她的身子已经孱弱到了不能怎么费神的地步,所以沈沉将她好地保护了起来。
但并非软禁,所以祝新惠随时都能进出福寿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