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听说过,许是曲家哥儿真的同梁相公的八字相合,他嫁进门后梁相公的病就好了起来,去年考那什么府试,今年考秀才直接就考中。”
“还有,梁家这两年日子也越过越红火,要不是咱们村子离得远,我都想让家里小子到梁家干活,不求别的,沾沾梁家的喜气也是好的。”
“可不是,如果得秀才公写一副对联,我肯定好好地放着过年贴门上!”
在乡下人看来,家里银子再多都比不过田地多,梁家一口气买了一百多亩田,有买下了一大片山,在他们眼中这就代表着梁家厉害,何况人梁家还会酿酒,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能比的。
梁家在附近十里八村的名声向来好,因为他们收粮的时候公道不压价,如今梁家出了秀才公,大家奉承都来不及,如何会在这人多口杂的时候说梁家人的坏话。
就算他们心里对曲薏一个乡下哥儿不以为意,也不可能说出来,顶多回家了关上家门私下嘀咕两句,不然得罪了梁家找谁哭去。
走在人群最后面的一个年轻妇人把头埋低了些,她从跟着大家出村就一直没有开口说一句话,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极低,不想让人注意到她。
若是曲薏在这里肯定能在看到她的第一时间就认出她来,她正是出嫁了近十年的曲大丫,这十年曲大丫从没有回过一次曲家,她就像完全把娘家忘了一样。
十年前,曲薏才八岁,他对这个早就出嫁了的大姐几乎没有印象,只隐约记得大姐和大伯母一样瘦得像竹竿,穿着一身洗得看不出颜色、打满了补丁的衣裳,仿佛风刮大一些都能把她刮走。
如今的曲大丫脸上、身上长了不少肉,穿着一身半新不旧、没有补丁的衣裳,眉宇之间没了愁苦之色,显然日子过得还不错,便是米氏这个亲娘再见她,都不一定能认出来。
而曲薏之所以能认出她,是因为上辈子他曾经听人说曲大丫夫家的日子过得不错,就找上门求助,那时曲大丫的反应十分冷淡,看曲薏的眼神就像是在看陌生人一样,只勉强招待曲薏喝了一碗水就把人打发了,甚至没想着听曲薏说两句。
找曲大丫是曲薏在没办法的情况下的选择,他想着好歹是亲人,血浓于水,结果人家根本没把他当亲人看。
这么些年,尽管曲大丫从没有回娘家,在周家村也从不当自己是曲家村出嫁的闺女,但是她私下会注意曲家村的动静。
去年那会儿,曲大丫听人说曲家村有个哥儿嫁进了酿酒的梁家,就悄悄打听了一番,只不过当初不少人在背后嘀咕的是曲家哥儿嫁进梁家可能早早地守寡。
谁能想到不过一年多的功夫,曲薏就摇身一变成为了秀才夫郎,梁家少爷那个附近有名的病秧子身体也转好,梁家的日子越过越好。
如今,大家再说起这门亲事,脑子清醒的人还记得当初是怎么回事,有些脑子“不够用”的,就会在背后说曲家哥儿配不上梁相公,大字不识一个的乡下哥儿,梁家迟早会把他休了再给梁相公找个门当户对的。
曲大丫
在翠婆子意有所指说曲薏配不上梁康生时,曲大丫就在考虑自己要不要帮多年未见的堂弟哥儿说话,反正因为她从不提及娘家,周家村的这些婆子、媳妇、夫郎都不清楚她是曲薏的姐姐,她帮曲薏说了话,一会儿去梁家找曲薏说话时可以趁机同他卖好。
结果不等她开口,同村的人就已经把翠婆子说了,翠婆子脸色涨红,盯着众人的眼神就像藏了刀子一样,曲大丫看了对方两眼,心里有了计较,低头不再说话。
等到周家村的婆子们终于来到梁家时,梁家已经有了十几个人在,看穿着打扮就知道他们都一样,是从附近村子过来的。
一进门曲大丫便心惊不已,她印象中安静、内敛的堂弟曲薏,居然能够游刃有余地在众人中说话,他的话不多,但是只要他开口了,其他人都会认真听。
不可否认的是,在场的婆子、夫郎、媳妇们会因为曲薏是梁家少夫郎给他面子,但他身上的气场是曲大丫忽视不了的,她之前想过的种种面对曲薏时可以说的话,这一刻都被她给否决了。
因为在曲薏身上看不出一点乡下人的影子,好像他就是大户人家金尊玉贵养出来的哥儿,一眼望过去,除了那张似曾相识的脸,其他根本找不到他像曲家人的地方。
气势这种东西不是一两日能养成的,曲薏如今的模样,离不开上辈子他和梁康生一起生活的那五、六年,曲薏身上多少沾染了些读书人的气质。
庄氏出身的庄族也和乡下人不同,曲薏同她也朝夕相处,自然有学到她的行事风格。
就算后来梁家落魄了,梁家人的吃穿用度变得越来越差,庄氏和梁康生也不会变成乡下泥腿子。
曲薏早在那时候就融入了梁家,只是在这辈子嫁入梁家后,他担心别人发现他的不同,所以他要么跟着梁康生,要么跟着庄氏,从不曾表现自己,一直到现在。
他的相公成为了秀才,他是梁家正经的少夫郎,已经嫁进梁家近一年半,他身上的变化能说得通。
其实曲薏一开始就看到了曲大丫,尽管她走在周家村那十几个人的最后,但她一抬头他就发现了,毕竟这张脸让他印象深刻。
在曲大丫的脸上,曲薏看到了她那一瞬间的惊讶和慌张,看到了她很快低头,看到了她原本打算往前走的脚步收回……
曲薏上辈子见识过了曲大丫的凉薄,说实话他不想同曲大丫有联系,在曲大丫进门的时候他考虑要不要装做不认识她,毕竟一个十年没回娘家的人,他不认识很正常。
没想到曲大丫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曲薏略一想就猜到了她的想法,他神色没有丝毫变化,自然地同周家村那个婆子中的领头人寒暄了起来。
短短几个呼吸后,曲大丫很快掩藏好了她的情绪,假装自己不知道曲薏和自己的关系,她只是跟着村里人来秀才公家里祝贺的普通人,一点不突兀。
周家村的人过来之后接着又有了两个村子的人过来,屋子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曲薏喝口水润润嗓子,提高音量对所有人说:“大家的心意我们梁家领了,这几日相公去县城参加同窗的聚会了,过两日他回来,我们梁家会办一场流水宴,到时还请大家多多捧场。”
原本这些过来的乡亲们只想着送礼到梁家表示心意,没想到过几日还能有机会见一见秀才相公,屋里顿时热闹了起来,纷纷表示到时肯定来。
庄氏就是在这个时候过来的,她起床的时候就听巧芹说曲薏已经把客人们招呼住了,所以她慢慢地收拾好了才出来,见曲薏站在满屋子的人中丝毫不怯场,对曲薏这个儿夫郎越发满意和喜爱。
曲薏说完才发现庄氏过来了,正好他想去一趟茅房,就趁着庄氏出面同大家说话时,从外围离开。
曲大丫一直低调地站在人群外,想的是不惹曲薏注意,但是她时时刻刻都关注着曲薏,见曲薏单独离开,她想了想,也悄悄地跟了上去。
走出门几步曲薏就留意到了身后的尾巴,他没有话要同曲大丫说,就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发现,一路往内院走,看看曲大丫到底想做什么,最好不要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