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寻芹的半边侧脸隐没在阴影之中,动也不动,好像一座冷冰冰的雕像。只有偶尔翻动的一些书页声响才告诉别人,她尚活着而不是死物。
柳青青只好安静地盘腿坐下来,先翻起手上的几本。才没看几页,便听得一旁有人道:“你干娘的那本命铃铛是从何而来?”
柳青青:“不知。”
“铃声一响,中蛊者就能感受心脏疼痛,严重时吐血。”柳寻芹若有所思:“……若是听不见,铃声在远处摇响也会如此么?这声响到底作用了何物,是体内的蛊虫还是说先作用于人?”
柳青青绞尽脑汁地想着自个前半生关于蛊毒的所有学问,但都只是一些最皮毛的,在此时只能尴尬地摇头,一问都没法确定。
她轻咳了几声:“这……也不能确定。”
好在医仙大人看起来只是在喃喃自语,而不是真的在问询她。
“蛊毒的种类与发作部位关联很大。心之窍……”她似乎还在继续自语。
“情蛊。”柳青青终于听到了一个能答的,腰都直了起来。
医仙浅色的眼睛微微一动,在半明半昏的光影里显得有些淡漠。她的目光落到柳青青身上,柳青青屏住呼吸一动不动,总感觉身旁的空气都稀薄了起来。
“但也不全是。”柳寻芹摇头道:“譬如三缠锦绸蛊,一种致命的毒蛊,蛊虫肉眼不可见,也潜伏于心窍,每发作时如布缕绞杀纠缠,
心疼至极,何况情蛊类最重要的特征之一是往往会影响心智,越长歌的那个不像。”
柳青青低下头去,自觉刚才答得鲁莽了,不如她考虑得细致,因而面上有些赧意。她揪着手中的书页,有些尴尬地连连快翻了几页。
“当时我也想到过这里。”柳寻芹轻叹了一口气,她蹙眉点燃了手中的八瓣幽兰,嗅着药草清新的味道,久久不再言语。
柳青青不知她这话似乎是有安慰的意思在,但稍微放松了一些……起码她也想到过,显得自己没那么蠢笨草率了才是。她自己在柳寻芹面前颇觉书不够用,但其实放在这个年龄阅历已经相当难能可贵,只是柳青青自己浑然不觉。
她悄悄松了一口气,逐渐冷静下来:“那,会像是这种三缠锦绸蛊一般么?”
“此类疼痛不是间歇的,也不会由外界引动,而是一直疼到吐血而亡。”
柳寻芹显然是有些头疼:“这是我近几日寻到的发作机理最为相近的蛊毒。可总还是差了些什么。那个铃铛让我很介意,所以关于它,你有什么新思路吗?”
“铃铛……”柳青青:“祭仙教教主喜欢吹笛引蛇,这只是一种常见的御物手段。没有什么别的。”
“但蛊毒里却并不多见。”柳寻芹冷淡地接了话,她又垂眸就着手中的那本书往后翻了一页:“这几日我打算就着此一疑点多找找。希望你也能帮我多注意一下。”
于是两个医修一老一小,开始了漫无边际的研究生涯,几乎不分白天或是黑夜。近距离相处,柳青青直观地感受到了医仙大人专心致志时相当恐怖的看书速度。几乎一个时辰能读完七八本大部头,每一本都能掌握大意,而这中间完全没有停歇过。
她完全跟不上柳寻芹的节奏,只能闷着头苦读,看得眼眶发酸。渐渐地,似乎也在这片与世隔绝的小天地中忘了很多事,忘了罗芳裘,忘了养天宗,也忘了还在等待解蛊的不靠谱师尊……
柳青青逐渐发现了一些研究的乐趣,变得积极起来,随身的笔记本里也增添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想法。起初她并没有打算将这些疑问拎出来打扰柳寻芹,总感觉自己跟在她身旁就跟个拖累似的;可是医仙大人却并不这么想,甚至百忙之中抽出来一些时间来回答她。
这样真的不会拖延进度吗?
柳青青莫名地想。
她心气较高,从来不甘落后于人,只能格外刻苦地学习,每日小脑瓜子转得嗡嗡的,哪怕得到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否定。以及柳寻芹勉强赞同但到底还是被事实否定的一些想法。
铃铛——以乐引动,那到底是什么?
柳青青在半睡半醒时都不忘念叨道:“倒是有些像音修的手法,和越长老一般……可这是蛊毒啊?干娘她怎么可能会这些……不对……没有这种……”
正在一旁挑灯夜读的柳寻芹,思绪却立马顿住。
音修?
她脑中灵光地浮现了一些场景。
当时越长歌临风抚琴,与罗芳裘打过一场。虽说她家师妹是最后一下子用琴砸了过去,但真正让罗芳裘修养很久的一招却是——
铮铮几声,八音穿心。
怎会如此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