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的余光里,隐约感受到池晏的另一只手,带着她,在身后摸索。
按住了什么按钮。
手被轻轻地硌了一下。不疼,却很突兀。
霎时之间,投影被关上了,灯却还开着。重重叠叠的灯影,勾勒出他的轮廓,她的喘息。
起先池晏还有几分戏谑的笑意,停下动作,故意问松虞是不是还要继续找男学生,但她当然不会回答,反而重重咬了他的喉结一口。
这是他们之间最爱玩的把戏,最精准的点火。于是火苗簇地一下点燃起来,灿灿的黄,热烈的红,幽冷的蓝,彻底将她所裹挟。
很快就连玩笑也顾不上了,太投入,彼此的目光都失去焦距,呼吸也没有韵律,在极致的疯狂中,这个夜晚逐渐地失控,扭曲,变形,碰撞。被寒冷的灯光若有似无地所照耀着,时而看得清,时而看不清。
黑夜被捏出了无数种形状。她好像在高空上荡秋千,而身后的一只手,不知道何时会用力。
这是池晏要身体力行地告诉她。
她要的,只有他可以给她。别人都不可以。
没有人可以。
第二天,松虞打开了邮箱里的未读邮件。
密密麻麻一整页,全是居豪发过来的。
这段时间以来,对方的态度始终很积极,像一个不断争取上诉的死刑犯人。
他不断地给松虞发邮件,给她看自己写的人物小传,详尽地解释自己对于角色的理解。言辞之间,口吻都比从前要诚恳了许多。也一再地强调,自己很需要这部电影,也很想演好这个角色。
这倒是找对了方向。
假如他一再地向她道歉、谈自己的私人感情,松虞一定会立刻就关掉页面。
毕竟她其实并不在乎居豪喜欢谁。她不满意的,只是这个年轻人当时太过轻浮的姿态。那背后隐含着一种对于电影的不尊重。
因此又安排了两轮面试之后,她最终还是录用了居豪。
正式进组后,他的表现的确不让人失望。他没什么基本功问题,表演也始终很精准,是很典型的学院派。
尽管如此,松虞还是表现得相当避嫌。她几乎不会与居豪单独相处,除了必要的讲戏以外,也不怎么跟他说话。
好在她对谁都一向是这样公事公办的态度,也没让人看出端倪。
最初拿到完整剧本的时候,许多人都吃了一惊。因为这部电影的风格与松虞此前所有的作品都不同。
这是一部轻喜剧。
而松虞从未拍过喜剧。
故事的女主角是一位耽于幻想的小说家,年过三十,还没有写过一本成功的作品。但尽管无人赏识她的才华,她依然坚持创作。哪怕这意味着她只能住在地下室里,众叛亲离,离群索居。
男主角则本来是一个年轻的小偷,却因为被人追杀,而误打误撞地闯进了她的家里。
那是一个雷雨天。
小说家迷迷糊糊地醒来,闪电从头顶劈过,狭窄的天窗里,一点亮光照亮了床头那张俊美而年轻的脸。桃花眼微微眯了起来,小偷紧张地握住了藏在身后的凶器,他从未杀过人,甚至也不想伤人,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就在这时候,小说家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一脸梦幻地说:“我在做梦吗?小说成精了?”
接着她穿着睡衣,从床上跳起来,给了年轻人一个大大的拥抱。
而小偷尽管浑身僵硬,内心却暗暗地松了一口气。>br>
紧绷的手腕垂了下去。
原来她竟然深信小偷是一个不存在的人,是从自己的文字里活过来的完美纸片人。
接下来当然是一段《开罗紫玫瑰》式的,阴差阳错的同居生活。
小偷为了能暂住在地下室,躲避全城的通缉,也就顺水推舟地回应了对方的幻想,扮演一个被塑造出来的角色。
这其中自然发生了许多啼笑皆非的故事。
小说家开始围绕着这个角色,进行新的创作。而无论她写了什么,小偷都要想尽办法去帮她在现实里实现。
他屡屡险些穿帮,但是又惊险地圆了过去。
另一方面,两人尽管在地下室里过着鸡飞狗跳的快乐生活,但他所牵涉的黑帮情仇也始终是背后悬而未决的张力,如同一只深而重的漩涡,随时要将这两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给席卷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