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每一处潦草的景致都让她动容。行至一处小院,院门敞着,几名内侍正从里头出来。郑宓停住了,往里头看了看,此处倒是要比别处整齐些,花草郁郁。虽叫雨水打湿了,也看得出是精心栽种的,那处大殿的窗前还栽了一丛青竹,青竹修长,挺拔青翠,长势极好。郑宓已猜到这是何处了,她拉着明苏的衣袖往里走。明苏跟在她身旁,朝里头看了眼,数年不至,倒是生疏了。“里头也很寻常。”明苏到底是女子,要将从前的寝殿示与心爱之人,她难免羞涩。郑宓在门前停下,看了看她以作安抚,而后推开了门。想着那五年里,明苏每晚就是歇在这里,兴许也曾挂念她挂念得辗转难眠。郑宓便满心动容,她走进去,便看到了床脚一条又粗又长的铁链。那满心的感动便打住了,郑宓有些茫然,总觉得这锁链与这寝殿很是违和,她缓缓走过去,站在锁链边上,疑惑道:“明苏,你的寝殿里怎会有此物?”明苏大惊失色,过去这么多年,她早将此事忘了。“这、这……”她支支吾吾地说不上来。郑宓弯身捡起锁链,重得很,她松了手,越看越古怪,回头问道:“究竟是做什么的?”见是躲不过了,明苏声如蚊蚋,讷讷道:“原是想锁你的。”郑宓愣了一下,看着那一头锁在床脚的锁链,弯身寻到它的另一头,另一头包着软软的缎子,将锁链上锋利的边缘全包好了,并不伤人,只是若锁上了,怕就再也挣不开了。明苏心虚不已,站在她身边,解释道:“我也不知这链子为何还在寝殿中。”还是看守潜邸的人过于慎重,时常清扫各处不说,连里头的物件都维持了原样。“那时我以为你不喜欢我了,便想等你回来,就锁住你,不喜欢我,也不许你离开我。”明苏说起来,自己都很是羞耻,都怨那时,她都不大清醒了,做的事自然也疯狂。郑宓却只听出她那时的煎熬,满天下地寻一个早已死了的人,一个她以为早已不喜欢她,将她舍弃了的人,恐怕那时明苏想起她,没有丝毫甜蜜,除了担忧,便是心伤了吧。“若是不喜欢你,又何必锁着我,何必还将我放在心里。”郑宓低低地道。明苏抿了抿唇,不知郑宓为何这样说:“我自小就喜欢你,喜欢了好多年。”郑宓垂下眼帘,再抬头时,眉眼间都含着温煦的笑意:“那你如今可还想锁我?”如今自然已不需锁了。明苏有些莫名,突然,她灵光一现,飞快地看了眼床褥,床褥已铺设好了。天色很快便黑透了,暴雨也渐渐停歇,雨后却是清凉沁人,是这夏日里难得的舒爽。郑宓呼吸均匀,已入睡了,明苏却还醒着,她侧着身,单手拄着下巴,望着郑宓沉睡的容颜。那锁链已解下来了,丢在床脚。明苏想,得将锁链带入宫去才好,但阿宓必不会答应的。明苏稍有遗憾,却未放弃,决定命玄过改日悄悄地再来一趟。郑宓睡得很熟,明苏嘴边泛起了浅浅的笑意,她看到阿宓领口露出的一小节红绳,目色愈加轻柔下来,伸手轻轻地将红绳抽出一些,便看到悬在底下的小貔貅。她轻柔地望着小貔貅,笑意更深了几分,俯身在郑宓唇边吻了吻,方掀开锦被下榻。小彩灯被她放在桌上,她取了火折子将灯点亮。彩灯的灯面是细绢所制,十分剔透,灯芯微微地晃动,火焰跟着摇晃,映在灯面上,很是好看。明苏看了会儿,将彩灯高高地挂了起来。她坐回床边,躺下来,将郑宓揽在怀里,郑宓睡梦中唤了声:“明苏……”是梦中的呓语。明苏道了句:“我在……”将郑宓抱得更紧了些,跟着合上了眼,与她一同坠入梦乡。淑妃第一次见皇后是在入宫一个月后。按理,妃嫔入宫的第二日便该去拜见皇后的。但那一月里,皇后病了,便免了合宫上下的问安。淑妃自母家带来的丫鬟春然很担心自家娘娘毛毛躁躁的性子若是头一回问安冲撞了皇后娘娘,那往后在宫中的日子少不得受许多为难。她四处托人打听皇后娘娘的喜好与忌讳,好让自家娘娘心中有个底,到时拣皇后娘娘喜欢的话来说。谁知,她打听了多日,不论从膳房、花房、御花园还是别处娘娘宫中打听到的,皆众口一词,说皇后娘娘脾性极好,为人极为和善,从不与人为难,请淑妃娘娘尽管放心便是。淑妃身为一介武夫之女,喜好骑马射箭,秉性直来直往,最烦人心中的弯弯绕绕,是最不适合入宫的,谁料,她刚过十五,家中还未来得及为她想看合意的夫婿,宫中便下了一道圣旨,将她封为淑妃。她入宫方不到一月,便见许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事,早对这皇宫禁内烦得不行,突然听闻这众口一词,哪里相信,只觉这位皇后必是个极伪善之人,定是十分擅长行表面之事,将宫人们哄得服服贴贴,背后不定多坏呢。她这般想着,拜见那日不顾春然在边上急得快将一块帕子拧烂了,就是不紧不慢地梳洗上妆,直至出门,已是迟了整整一个时辰。“娘娘,不如婢子去向皇后娘娘请罪,就说娘娘您病了,晚几日再去拜见吧。”春然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