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想问,却见有一宫人来禀,说是御膳房的林尚膳有事求见。皇后不得空了。她接过宫人递上的湿帕,擦了擦手,与淑妃道:“你先回去吧,若在宫中待着无聊,可来我这儿说说话。”淑妃道了声:“是……”皇后便走了。淑妃待在原地,看那片光秃秃的地,那里刚洒下种子,不知何时方能长出兰草来。春然在殿门外早等急了,见淑妃出来,忙迎上去,问长问短地关切道:“娘娘可好?皇后可是为难娘娘了?”她去了这么久,春然都担心是不是在里头挨罚了,正想着要怎么请仁明殿的宫人入内打听呢,幸好娘娘出来了。她摇头,叹道:“皇后娘娘真的是个很好的人。”春然一怔,问道:“您不是说多半是装的吗?怎么才见一回,就说皇后好了?”淑妃这才想起她来见皇后前想的是皇后必是伪善,故而姗姗来迟,有意怠慢。谁知皇后一点也不生气,不生气她迟来,也不生气她未行大礼,和和气气地与她说话,还说往后无聊,可去寻她。淑妃有些愧疚,觉得自己原来冤枉了好人:“是我弄错了,皇后很好,宽仁又温柔,宫人们传得没错。”她这般说辞,倒让春然又发了一回愁,娘娘在家中被保护得太好了。楚侯有三子却只这一女,自然将她视作掌上明珠,家中有什么好的都捧到她面前任她选,她喜欢骑马,便到处寻宝马来讨她喜欢,喜欢射箭,便亲自教她,不读诗书,也不读女则女诫,更别说学做女红了。可这般千娇万宠,在宫外倒还好,嫁与世家子弟、侯门子弟,乃至宗室都使得,楚侯都压得住,谁知她偏偏嫁做天子妃,这千般纵容百般娇宠出来的性子便不合宜了。春然总担心娘娘的性子会害了她。便如眼下这般,人心隔肚皮,好坏哪儿这般容易分清。何况是在这宫中,哪一个不是面上一个模样,背地里又一个模样。偏偏娘娘竟这般轻信,只一面,竟就认定了皇后是好人。春然好生发愁,可她又不好劝,她侍奉淑妃这么多年了,哪里不知她的脾性,淑妃认死理,她觉得好的,便是认定了,轻易绝不更改。春然也只好暗地里叹气。接下来数月,淑妃时常往皇后宫里跑,与皇后渐渐熟悉起来。有时皇后有空,会与她说说话,夹杂些宫中的规矩,告诉她要小心些什么,宫中有哪些事是万万做不得的。有时皇后不得闲,淑妃便自己待着。横竖女子一入了宫,这一生也就定了,接下来的岁月皆是虚度,淑妃最不缺的便是能随意消磨的光阴。“阿楚……”淑妃听得这一声,猛地抬头,便见门边皇后正对她笑。“皇后娘娘怎么来了?”淑妃喜道,连忙起身跑过去,到皇后跟前草草行了一礼,便去握她的手,一碰,皇后瑟缩了一下,淑妃这才发觉,她在雪中坐了太久,手都凉了。她忙收回手,搓了搓,放到唇边呵气,眼中的笑意却丝毫未减:“皇后娘娘可是来看我的?”平日里都是她去仁明殿,皇后驾临南薰殿,这却还是头一回。皇后将怀中的小手炉递到淑妃手边:“你先暖暖。”淑妃也没客气,接了过来。手炉果然暖,只是淑妃有些分神,想的是这暖意是炉内炭火煨出来的,还是皇后娘娘手心的温度。她一想到后者,心中便有些波动。“好几日不见你了,你是怎么了?身子不适吗?”皇后问道。她们一边往里走一边说着话。院中积了厚厚的雪,几树红梅开得娇艳张扬,淑妃原是坐在院中发呆的,眼下皇后娘娘来了,自然不能再留在院中了。她身子好,吹吹寒风不打紧,皇后娘娘可不能受寒。“我……我在做正事。”淑妃支支吾吾地答道。皇后似是有些惊讶,淑妃生气了:“我就不能做正事吗?”仿佛她只会胡闹一般。皇后不由笑了笑:“阿楚自然也有正事。”门边卷帘人掀开了门帘,皇后迈入殿,接着问:“那又是何正事,使得阿楚如此专心?”这回淑妃不说了,她转头看窗外,脸颊已经鼓起来了。皇后看得好笑,望向了侍立一旁的春然,春然会意,面上带着笑意,趋步上前,附到皇后耳畔将事情都讲了出来。淑妃余光瞥见了,大急:“不许说!”可已来不及了,淑妃看着春然低眉顺眼地退到一边,又望向皇后,眼圈发红。皇后真是没法子,她不得不先说了她一顿:“你怎么与德妃起龃龉呢?”“是她先讥讽我不通笔墨的!”淑妃气道。“那你通吗?”皇后又问。淑妃更委屈了:“不通!”不通二字她说得掷地有声,眼圈倒比方才更红了,方才只是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