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贤臣何来明君呢?”萧韶君搬来一张凳子坐在温世昭身边。温世昭听了瞪起眼,却被萧韶君的话噎个正着。萧韶君抬起手,抚了抚她龙袍衣领:“好了,不生气了。” “罢了,孤才不怄气,懒得与他一般见识。”温世昭撇了下嘴角。 温怀泓到了牙牙学语的年纪,听不懂她们说的什么,转头瞅瞅身边的母后,又瞅瞅抱着自己的父王。温怀泓搂着温世昭的脖颈,嘴里咿呀咿呀的,睁着一双圆溜溜清亮的眼睛看着她,“咯咯”不停笑起来。 “你看泓儿都在笑你呢。” “他这是看见父王来了,开心笑的。”温世昭满心欢喜,亲了亲温怀泓的小脸,“泓儿以后要听父王的话也要听母后的话,知道么?” “他还小呢,不懂。” 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有听懂,温怀泓歪着小脑袋,皱着小眉头,好像不认同母后的话。 他在温世昭怀里挣扎站起来,两只小手搂着温世昭的脖子,学着她刚刚的样子,撅起小嘴巴,“吧唧”一声,亲在她的脸颊。 温世昭怔愣了下,这亲昵行为惹得她噗嗤哈哈笑了出声。温怀泓听见父王笑,也跟着“咯咯”笑,两只小手臂又向身边的萧韶君伸去,萧韶君见状便抱过来,不料刚抱进怀,温怀泓软软唤她“母后”,小嘴巴再次撅起往萧韶君面颊亲了好几下。 亲完了,温怀泓害羞,又听到父王爽朗的笑声,小脸红彤彤的埋在母后怀里,小脑袋靠在母后肩头,捂着眼睛时不时偷偷瞅一眼父王。 温世昭发现了失笑,摸了摸温怀泓的软发:“泓儿小小年纪,如此聪明伶俐,今后定大有作为。” “王上吉言。”萧韶君莞尔一笑道,“明日是泓儿的抓周礼呢。” “嗯。准备好了么?” 萧韶君点点头:“按你说的,就办在朝阳殿,已经准备妥当。” “好。辛苦你了。”温世昭撑在软扶,转着玉扳指,眼中掠过一丝异芒,“明日就看看咱们的小皇子,到底有多聪明,有何本事。” 萧韶君点了点头淡淡笑着,眉心却微不可察的蹙了蹙,她轻拍着温怀泓背部,眉眼泛起了慈色。 过了半个时辰,温世昭在朝阳殿泄了怒火,与萧韶君闲聊没几句突然想着德宣殿还要处理政务,匆匆嘱咐落下话,推着轮椅出了朝阳殿,往德宣殿的方向去了。 次日,朝阳殿人人忙了起来,因了小皇子的抓周礼非同寻常,每一环节皆不可出错。王后娘娘入后宫已一年多了,虽然深受王上宠爱,但一直不见动静无所出,而养在朝阳殿的小皇子就成了王上的嫡长子。这也更加印证谣言,王上没了那能力。 到了时辰恰也散了早朝,温世昭携了群臣前来朝阳殿观礼。 偌大宽敞的正殿,中间位置陈设一张大案,上面摆放众多物件。 最上面摆放着印章、弓、箭、儒书、经书、三字经、千字文,另外有笔、墨、纸、砚。中间摆放算盘、钱币、帐册、最下面摆放金银首饰、胭脂水粉、吃食零嘴等等。 萧韶君抱着温怀泓坐在另一边等待着,温世昭推着轮椅来到大案,擎起腿间的玉玺那一刹,寂静的正殿霎时响起了各种倒吸气的声音。 玉玺意喻一国之君,温世昭的行为显然很明了。 萧韶君见了那枚半个拳头大的玉玺,面色微微变了变。温世昭却置若罔闻,目光扫来扫去,最终放置在众多经书卷籍不起眼的角落。 “好了,开始吧。” 萧韶君依言起身,抱着温怀泓来到温世昭的身边。温世昭牵了牵温怀泓的小手,轻笑道:“泓儿,你喜欢什么就去拿,拿了就是你的。” 温怀泓眨了眨圆溜溜的眼睛,小手攥着温世昭的手指不肯放,扭过小脸巴巴看萧韶君:“母后~” “泓儿不要怕,听父王的。”萧韶君轻声柔语地说道,“母后跟父王不走,就在这里看着你。” 到底是稚童心性,温怀泓放入大案上,很快被众多玩意儿吸引,对围上来观看的大臣也不害怕,摇摇晃晃着小身子,看到稀奇古怪的物件,这摸摸那摸摸也不拿起来,还时不时抬头看看萧韶君,瞅瞅温世昭。 “泓儿喜欢什么呢?”萧韶君见他什么都不拿,轻声开了口。 温怀泓挠了挠小脸,两眼巴巴看着萧韶君,萧韶君弯起眉眼对他笑得温柔。温怀泓得到母后的鼓励,迈着踉踉跄跄的步伐,左看看右看看来到大案最上面,然后蹲下腰身,试探着摸了摸那张缩小的弓,两手握着弓身要拿起来那瞬间,温怀泓的目光突然被旁边的物件牢牢吸引了。 温怀泓没有拿弓,而是趴下来向放置经书的位置飞快爬去。 他这忽然的变故,使得围观的大臣瞪大了眼睛紧紧盯着。 越来越近了,只见温怀泓停下来半跪着,两手伸出来,试探推了推那枚玉玺。他皱着小眉头,好像思索到了什么下定决心,抱起玉玺眼巴巴看向萧韶君:“母后~” 群臣骤然哗然出声,纷纷向温世昭恭贺大喜,尤其是孙毅的粗大豪放嗓门,吓得温怀泓瘪着嘴巴,想扔下玉玺又舍不得,最后抱在怀里,两眼汪汪一个劲叫着母后。 萧韶君顾不得什么,急忙走过去抱着温怀泓,拍着他的背哄道:“不怕,不怕,母后在呢。” 温怀泓吸了吸小鼻子,泪眼巴巴瞅了温世昭一眼,他一手抱着玉玺一手拉动萧韶君的手。萧韶君不解就由着他。温怀泓孩子天性,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交到了母后手里。 这一幕群臣没怎么关注,却一清二楚落在温世昭眼里。她斜靠身子左手撑在软扶,习惯性转着玉扳指,脸上弯起唇角微微笑着,那双黑眸深藏不露的东西任谁也窥不透。 冰冷的玉玺放在萧韶君手心,那一瞬间她有些惊慌的,下意识转头去看温世昭,温世昭并无什么异样,与宋丞相他们欢声笑语。 萧韶君想想也宽了几分心,泓儿只是刚满一周岁的孩子,尚且不懂什么。何况泓儿去拿了玉玺,只是因为他单纯喜欢这个东西。 既然拿了。温世昭有言在先,喜欢什么,拿了就是你的…… 因了温世昭这句话,掀起在场所有人的心神。不但萧韶君明白她的意思,大臣们也猜到七七八八了。玉玺喻为君,可不是普通之物。 散了抓周礼,到了夜间,温世昭带着心思留在朝阳殿。 萧韶君哄着温怀泓入睡了,就让奶娘带去后殿照顾着。 这个时辰,温世昭去了偏殿沐浴还未回来。不知怎得,萧韶君为今日的抓周礼有些心悸。她坐在书案,擎起宣纸下的玉柄折扇。 那三截断笛,她知道那天夜里被温世昭拿走了,明明可以一起带走玉柄折扇,温世昭却把这把玉柄折扇留下来,多少给了她一些慰藉。 车轱辘声响从殿外传来,萧韶君放下玉柄折扇,站起身向温世昭迎了过去,与她一起入了内室,萧韶君依着往日习惯褪去温世昭的衣物,轻声道:“辛苦一日,早些睡吧。” “嗯。”温世昭攀进塌里,边脱着双靴子边道,“孤下旨立泓儿为皇太子,王后觉着如何?” 萧韶君褪衣裙的手一顿,摇头应道:“王上对泓儿寄予厚望,那是泓儿的福气。只是泓儿才刚满周岁,就立为太子,容易在宫中树敌。” 温世昭站起身道:“泓儿是孤唯一的皇子,将来孤的王位也是他的,立太子早与晚又有何区别?” “话虽如此。”萧韶君抬头看着她,“可我心里总觉着不安。” “那依你的意思?”温世昭站在木塌揽过萧韶君的纤柔腰,动作很是娴熟帮着她褪去衣裙。 萧韶君想了想,认真道:“等泓儿再大一些,有了为君者的优势,你认为合适了再立也不迟。” “听着还有些道理。” 这个话题终结了,温世昭躺在床榻为此事翻来覆去难以入睡,最终思虑再三,立皇太子的事就此作罢。依萧韶君所言,等泓儿再大些,能看出他为人性格如何,再立不迟。 想通了愁绪,温世昭安心闭着眼睛,慢慢沉睡过去了。她们同盖一床衾锦,萧韶君自然靠过去,侧着身子依偎着温世昭。温世昭迷瞪间感觉到了温香软玉,旋即抬手拥着。 三更半夜浓深了,殿角落的熏香依旧袅袅绕绕。温世昭拥着玉软睡得很安香。本来祥静无梦的眠里,温世昭只觉无尽的黑暗笼罩着她,迅速将她吞噬殆尽,刹那陷入梦靥! 似梦非梦,温世昭站在不知何处的地方迷茫地看着周围,这里天蓝地阔看不见尽头,温世昭震惊,急匆匆走了几步大声喊着有没有人在。 无人回应温世昭,甚至她的声音连她自己都听不见。寂静无声的陌生地方,充满了无知的恐惧。 此时,温世昭的耳边依稀仿佛传来“阿昭”的声声温柔轻唤,她大喜过望,沿着声音快步跑去。 忽然不远处显出一抹身影,温世昭认出来了这是她的王后! 萧韶君手擎长剑,双眼冷漠地盯着她。温世昭脚步僵滞在原地,那柄寒光闪闪的长剑沾满刺眼的鲜血。温世昭吓得满头大汗,步步往后退,她却举起长剑狠狠朝她劈来! “不要杀我!”温世昭惊呼出声的同时猛然瞪开眼睛。 她胸口起伏呼吸急促,后背已吓得大汗淋漓。就在这时,耳边熟悉轻唤的“阿昭”轻唤又响起来。迎着暗淡的烛光,梦中要杀的女子竟在她身边!温世昭面带惶恐,一把推开萧韶君坐起背过身,喘着粗气。 “怎么了?做噩梦了?”萧韶君的手刚搭在温世昭的肩膀,感觉到温世昭的浑身竟颤了颤。 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的温世昭,颤着手撑住额角,迟迟不愿回头,她怕回头看到的是梦中要杀她的女子,她不愿面对她。这个噩梦已经消失很久了,今夜怎会突然冒出来。 那句张口而出的“不要杀我”萧韶君听得清清楚楚,能入温世昭噩梦的,与她脱不了干系吧? 萧韶君眼眶泛了红,两手越过温世昭的腰抱着她,将脸颊贴在她的背部,极力冷静下来,轻语安抚道:“只是噩梦,阿昭不要怕。” 如此噩梦怎会不怕。温世昭双手掩了掩面,渐渐平稳呼吸,抬衣袖擦掉额头的冷汗,拉开腰间的手:“我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 萧韶君没有问什么噩梦,只是抚着温世昭的背,无声安慰她。晋江独家首发65 瞬移万变,又一年立春后,滞留齐国的二十万温左军在长公主与左将军的带领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齐国北部火速攻城掠地。 仅以半年,北伐之路以攻下齐国王城为标志,最终取得胜利。 然而齐乾果断放弃王城,席卷金银国库,只留给温左军一座空城。齐乾率领群臣以及数十万大军南下占据南北九郡,以四通八达的运河作为护城河,奋力抗击温左军。 齐乾在南北九郡继续称王,几年前车之鉴让他惊惧,不敢一昧贪图美色。他勤快开朝处理政务,安抚叛乱的百姓收归己用,重振旗鼓整顿大军收复支离破碎的山河。 态度突然的转变,在较短的日子里迅速收到一定的效果。齐乾卖力收拢人心,使得四分五裂的齐国缓缓有了凝聚的趋势。 齐国北部城池最终划入了温国的版图,温世昭对南部残余势力的顽强抵抗颇为焦头烂额。这日坐在德宣殿与几个心腹大臣商讨南攻大计,她皱起眉头听着他们争论不休。 宋文义道:“旬将军手下只剩十万叛军,必须镇守萧齐边境堵住萧军的突进,否则萧军突进齐国与齐军联合起来围剿十万叛军,不但旬将军性命堪忧,温左军也讨不着便宜!” 孙毅道:“孙老三的乌塞城几年没有动静了,让孙老三往萧国捅刀子搞些事情,吸引萧国的注意,让萧国以为温国攻打他们,他们自然往黑江城调兵遣将加强防御!” 温世昭依旧沉吟不语,孙震开口道:“萧齐边境驻守十万大军,除非想法子让这十万大军消失。” 孙毅听了不客气嗤笑:“孙老大你以为你是神仙啊,随便挥一挥衣袖十万大军就凭空消失啦?” “去你的。”孙震低骂。 “你个怂包孙老大。”两兄弟互相骂骂咧咧,谁也不服谁。 “王上且看。”宋文义向温世昭拱了拱手,走到天下舆图前,稍稍琢磨抬起手指点了点几个地方,“温左军攻不进南北九郡,牵制盘踞南北九郡的齐军,旬将军的叛军牵制萧军不可擅自出战,谁也讨不着便宜,这倒形成一个暂时平衡的状态。” “那就打破这个状态。”温世昭不置可否推着轮椅往舆图辗去。 孙毅听了温世昭这话,急忙过去说道:“王上,臣刚才提过建议啊,叫孙老三往萧国捅刀子。” 温世昭挑眉:“孙卿的意思,让孙邬大将军出战萧国?” “正是!有何不可!” “不可。”宋文义道,“温国与萧齐同时开战,那么粮草与兵力以及银两,只怕后继无力。” 孙毅为难挠了挠后脑勺,瞪着宋文义喝道:“那怎么办!” “办法也不是没有。”宋文义不慌不忙地转过身,望着温世昭笑着问道:“不知王上可信人性?” “人性。”温世昭念了句,推动轮椅往后退,目光扫视着整张天下舆图,最终凝落在南北九郡半响,勾起唇角泛起一抹讥讽,慢悠悠转着玉扳指冷笑道:“本性难移。” 孙毅一头雾水:“本性难移?王上说得是什么意思啊?” “王上的意思很显然,这么简单明了的说吧。”宋文义顿了顿,“狗是永远改不了吃粪的。” 温世昭举起左手往玉扳指吹了吹气,冷笑道:“如今齐国一分二,大半城池落在温国的疆域,谅他齐乾也翻不起大浪,就给他机会喘喘气,再让他过段锦衣玉食的日子。” 本性难改便死于安乐,与宋文义心照不宣定了计策,温世昭松了紧皱的眉心,继续与他们商讨南攻。随着大半时辰过去已经不早了,温世昭挥手示意他们各回各的府邸。 守在殿外的陈桐祥见着几位大臣出来了,屁颠儿跑到温世昭面前,温世昭瞥他一眼也没搭理他。 陈桐祥转了转眼睛,趁着温世昭喝口茶的功夫,装作不经意间小声嘀咕:“王上,您最近日日忙于朝政,许久不曾去朝阳殿了呀,小皇子有时想父王想得都哭起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