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韵淑释然地笑了笑,眼角余光映入一抹身姿正向这边走来,趁那人还未靠近,她敛下眸中情绪认真地说道:“王上,君儿就交给你了,她也只有你了,此生好好待她。” 温世昭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她淡然自若:“当然。” 嘴里这么应着,心里却有了别的心思。温世昭抬头看了看天色,推动轮椅往后退:“时辰不早了,孤该回宫了,得空再来看你们。” 温玉祁开口:“这么快就走了?不多留留?喝几杯热茶?” “再喝太阳西下了,有空再寻你们。对了,到时候你们真的要离开这里,记得派人通知孤一声,让孤知道你们去向心里也放心。” 温世昭见她们应了,随后又嘱咐几句,等萧韶君走到身边牵起她的手与她们辞别,再向顾双凰告别,轮椅出了院子,马车踏上回程。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萧韵淑看着马车消失在路的尽头叹了几声,再转头一看顾双凰也不见影子,急忙问道:“阿祁,双凰呢?” “她去后院了。” “去后院干什么?” “牵马。” 萧韵淑没有再问,叹了又叹。顾双凰这几日留在这里之所以没有随师父离开,就是为等那个人,等到了看到了也该离去了。很快,顾双凰牵马出来,如温玉祁所料,向她们告辞要去寻师父了。她们没有挽留,只叮嘱一路平安,早些回来。 阿仙与阿蓝去了菜园子帮忙还未回,小院子热闹过后,只剩下她们两个人坐在一颗大树下乘凉。 温玉祁从背后拥着萧韵淑,两手放在她的腹部揉搓着,低头吻她的面颊,每日必问话:“淑儿,过去这么些年了,你原谅我了么?” “你就是问我一百遍,我的回答还是没有,我不会原谅你。” “那你到底要如何才原谅我?当年是我不对,我已经知道错了也向你道歉了,你原谅我吧。” “原谅你也不是不可以,我要你用一生来求我原谅。” “淑儿,你真狠心。” “对比你温玉祁的狠心绝情,我真是比不上你一根手指头!” 想起多年前那些事情,萧韵淑心头迅速窜起一股邪火,反身用力推着温玉祁抵在树躯,将她伸来的两只手往上压,恶狠狠吻上她的嘴唇,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萧韵淑感觉眼前这女子是真实的,她已经拥有了,而不是她用了十几年苦苦追逐,粉身碎骨也追不到的天边月亮。 温玉祁回应她霸道索取的吻,轻柔地将她的怒火慢慢减缓下来,萧韵淑轻而易举沉浸在温玉祁的柔情,被钳制的双手挣脱,沿着双肩抚在了她的腰间。衣裙素带悄然被挑开了,两手隔着内衫轻轻探进去,抚摸细润如冰似雪的肌肤,从紧贴的唇边溢出诱人深入的轻吟,软舌相交缠绵,温玉祁睁眼可见女子眼睫微微颤抖,面容泛起妖艳绝美的桃花色,如此妩媚多情,喘吟撩人难耐。 情深关头,萧韵淑仅剩的理智让她阻了温玉祁下一步的动作,她按住那双四处游移的手,喘着气问道:“阿祁,你什么时候娶我?” “我们先洞房。”温玉祁说着突然带着萧韵淑站起来,挽住腰身打横抱起快步向小竹屋走去。 萧韵淑气笑不得,张唇咬她的脖颈,“你无赖!” 温玉祁话不多说,抬脚用力撂关房间门,紊乱的呼吸急促,几步过去将萧韵淑放入柔软的床褥顺势压身上去,衣袖一挥拂下帐帘。 另一边,一身月白衣衫的女子牵着马站在官道上方,望着奔驰而来的马车进入城内,她低头盯着手心的锦囊有些出神,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来日方长,后会有期。顾双凰弯唇淡淡一笑,身姿矫健翻身上马,往官道反方向策马奔腾远去。 太阳落下半个山头,王城几条热闹非凡的大街上百姓渐渐散了。马车未向王宫驰去,而是停在了人群稀少的路边,所幸没什么人,不用担心被百姓认出来。萧韶君扶着温世昭下车不再坐轮椅了,当她看清楚这家摊铺的时候怔在了原地。 温世昭见萧韶君发愣,赶紧摇了摇她的手臂,在她耳边小声道:“我们吃碗馄饨再回宫吧。” 依旧是当年的陈记摊子,那家陈记摊子的老板看到有客人来急忙迎上去,不料瞅到温世昭满头银发以及腿脚的不便,以及她们身后跟着几个一看就很不好招惹的随从,面前这白发公子是何人不言而喻。 老板洋溢的笑容僵了僵,片刻之后越发灿烂,依然热情款待她们:“公子,多年不见,公子又带着漂亮的小娘子出来玩啦。” “是啊,出来玩。”温世昭笑了笑,与萧韶君坐进角落的桌椅,竖起两根手指,“老板,来两碗馄饨,一碗大的一碗小的。” “得嘞,公子稍等!” 摊子老板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麻溜地去下馄饨了。 萧韶君眨了眨眼,看着神色淡然的温世昭,轻声问道:“你要带我来的地方,就是这里么?” “对啊。”温世昭偏过头,压低声音,“故地重游,怎么样,有没有回到我们初遇的时候?” “我记得你那时候,不过是吃个民间馄饨,如此心满意足没有一国四皇子的风范,还一个劲劝我吃,其实我心里还笑话过你呢。” 温世昭急瞪眼:“我好心好意,原来你还笑话过我啊?” 萧韶君莞尔:“都这么多年了,你不会还与我计较吧?” “我现在不与你计较。”温世轻哼一声,目光瞅到没人看过来,飞快亲了亲萧韶君的脸颊,低低笑道:“回去孤与王后再好好计较。” 一日之内,光天化日之下猝不及防被她连亲了两下,还说些暧昧不清的话语,萧韶君脸上平静,两只玲珑剔透的耳朵早已泛起粉红之色,心跳如鼓那般怦然,她望进那双含笑的明亮眼睛,有那么一瞬间,年少的青衫公子形容浮现在眼前…… 摊子老板把两碗馄饨端上来,没敢打扰她们,麻溜离得远远的。 温世昭明明记得要的是一大一小两碗,这老板端上来竟是两个同样大碗,她哭笑不得,看着显出为难神色的萧韶君,扬眉道:“我记得你胃口不大的,你能吃完么?” “多了,吃不完。” 就等这句话了,温世昭舔了舔嘴唇,边舀萧韶君碗里的馄饨边道:“那没关系啊,我帮你吃。” 萧韶君哑然失笑,由着她舀了大半走了,这人倒还记得她的胃口,给她留了当年一样的分量。简简单单撒几把香葱的馄饨,连皮带肉一口咬下去还是熟悉的味道,萧韶君见她吃得开心,心里也愉悦起来,从回到王宫这是最让她轻松的一日。 吃完馄饨,温世昭摸着鼓起来的腹部心满意足让旬殷把钱付了。等回到马车,温世昭突然想起来,萧檀卿的儿子萧钦渊被封为郡王之后一直未召见过,难得出宫一趟,她决定去趟萧郡王府,探探那些遗留的皇族究竟有无不轨心思。 温世昭的突然到来,萧郡王府上下乱成一团,倒是萧钦渊,慌乱过后强装镇静跪下来称臣,一言一行规规矩矩并无不妥之处,温世昭含沙射影问了些事情,萧钦渊恭敬回她,也没发现什么异常,温世昭作罢,携了萧韶君打道回宫去了。 此时夜幕已降临,萧韶君心里念着一日未见的泓儿,担心他哭闹,便未随温世昭回正阳宫。 温世昭刚回到正阳宫,叶太医已经在正殿等候她多时,说是来请平安脉的。温世昭语气不耐:“孤的身子孤很清楚,你就别念叨了。” “王上,臣尽分内之责。” “你……罢了罢了。” 叶太医面色凝重,半跪在温世昭脚边,隔着纱布为她诊脉之后,面色煞白全身颤抖,几乎跪不稳身躯。他闭了闭眼睛,愁色满容。 这两年的北伐南征,耗尽了温世昭的心血,有时毒性突然发作,她便运用内劲强势压制体中那股不安分的毒性,日子长了遭到毒性反噬,再浑厚的内劲也经不住多年消耗。 温世昭坐在龙椅,心知肚明叶太医跪在地上默不作声的意思,她揉着眉心问道:“叶太医,孤身上的毒,你没有透露给任何人吧?” “臣,臣……”叶太医喉咙哽了几下,“臣一直遵听王上旨意,回宫之后连长公主也瞒着。” “这事以后不许透露出去,尤其是王后。”温世昭神色严厉,眼珠子一转,冷声道:“王后医术甚高,你继续让孤的脉相与寻常一样,以免在王后面前露出一丝破绽。” “臣……臣遵旨。”叶太医只当她不想王后娘娘担心,他磕了几个头直起身,看着她哀声劝道:“王上身子真的经不起任何劳累了,臣斗胆恳请王上今后休朝调养龙体!” “休朝?” “王上三思!” “行了,孤的身子孤自己最清楚不过,孤不可能休朝。”温世昭皱紧眉头,“孤要看到一个盛世王朝,而不是战争后满目疮痍的王土,孤现在休朝你让天下百姓怎么看孤?孤还要大展宏图,哪有这么容易就倒下,何况不是还有你在么?” 叶太医额头抵地:“臣一定竭尽全力,保王上龙体无恙。” “嗯,你下去吧。” “臣告退。” 叶太医拜了三拜,抬衣袖抹了抹眼睛,站起身出殿去了。 偌大寂静的正殿,温世昭孤身一人坐在龙椅一坐就是一个时辰。她深知事态急迫,天下初定根基不稳,齐地百姓还陷入水深火热当中,势必尽快制定并颁布合适的政策笼络民心归向于温国,让全国各地的百姓安居乐业,不再起纷争。 随后的日子,温世昭为天下百姓又忙碌了起来。天下统一,本该向天下称帝君临天下,她却迟迟不称帝继续坐王位用天昭年号。 温世昭处理政务再晚,从德宣殿出来都去朝阳殿,得空了也会与萧韶君一起监督温怀泓的文武功课。萧韶君见她每夜都来,无论夜多深,总会坐在外室持了书卷边看边等着她。耳鬓厮磨的日子久了,温世昭似水柔情的对待让萧韶君一时忘却痛处,全身心投入父子俩身上。 直到两个月后,平静而又含着淡淡幸福的日子骤然被打破! 温世昭为开创盛世,日日夜夜的疲劳再次耗尽了她的心血。 今日早朝不到半个时辰,温世昭与大臣们商讨政务,有大臣提出选秀以充实后宫,得到其他大臣的一致附议。这种事情时常有大臣上奏,朝会当她的面提出来还是晋江独家首发78 这一等就是半个月,正阳宫陆续放出消息,王上病情不严重但需要静养调理,为避免疾病的传染不见任何人,王后娘娘也被拒之门外。 众臣得知是因为他们向王上提出的选秀之事,王上怒火攻心才引发的疾病,大臣们心虚了,又被宋丞相臭骂一顿,不到几日散了去。日日守候在正阳宫外的只有王后娘娘、宋丞相以及孙家三兄弟。相比于纳妃传统什么的宋丞相更倾向王上龙体健康!众人见宋丞相都发狠话了,于是众臣私底下一致决定不再进谏。 他们焦急万分等了半个月,等来的消息是温世昭并不想见任何人,实则她陷入昏迷也是半个月。叶太医不敢面对萧韶君深怕露出蛛丝马迹,日夜守在温世昭床榻边。 此次毒性的突然发作,病来如山倒。温世昭昏迷这段日子,在叶太医细心照料之下毒性总算被压制住,又昏睡两天才苏醒过来。 大病一场,温世昭身子发虚,精神面貌状态也极差,为了不让萧韶君担心再看出什么异常,正阳宫继续封锁不许任何人进出,安心静养了数日才勉强恢复如常。 养病这期间,温世昭知道萧韶君日日在宫外等着她,眼看着天气变冷了,她吩咐陈桐祥带话给萧韶君不要再等了,得空会去看她的,也告诉她自己身子无碍了。这女子不肯依,隔着一堵墙望眼欲穿的,也要等着她的夫君出来见她。萧韶君这么一等,一个多月也就过去了。 温世昭得了空闲,不用处理朝政不用批折子,也不用见那些臣子,耳边没了酸儒们逼人的进谏,每日看看书写写字晒晒太阳,她觉着这种悠闲自在的日子最惬意了。 惬意当中又含了一些愧意,温世昭正发愁怎么向她的王后交代最近的行为呢。萧韶君担心她,天天来宫外等着她想见她,可她呢,眼睁睁看着这女子苦等而无动于衷。 也是隔着一堵墙,温世昭负手站在墙内角落,听着墙外的旬殷苦口婆心相劝萧韶君离去。片刻之后,传来熟悉的清淡的声音,她听出声音中含着无尽的担忧与思念。 明明得知了她身子无碍,萧韶君还是不愿离开,她想见她,也许这女子是真的在想她吧。 不过是一个多月不见罢了,曾经三年不相见她们也过来了,何况还有后来的两年分离。 也许再久些也没关系,毕竟这女子回萧国之后可以两年不回来,她的忍耐与坚强不是一点半点呵。即使再多的难言苦衷,萧韶君的人生多项选择里从来没有她。 温世昭也相信,如果不亡了萧韶君的家国把她掳回来,萧韶君这辈子也不会再回到她的身边。 现实就是这么可笑又可悲,曾经只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执念碎了,后来以报仇雪耻、统一天下为执念到如今也破了,没了执念没了付出,心里也就变成一片可怕的虚无。 温世昭面色平静,负在后背的双手已然握成了拳头。她看着红墙伫立许久,仿佛透过这堵墙可以看到一张清雅的面容。天边的太阳西下,该去接泓儿下学堂了……温世昭转身向深处走去。只有这一刻,墙外的萧韶君才会动身离开,而离开的时候她仔细听着极轻的脚步声消失,目光越过墙头望了一眼,转身去了。 入了冬季,正阳宫前院的花草树木已经凋谢,两株梨花树也只剩光秃秃的树枝。寒日骄阳稍驱散冷气,落在身上令人暖洋洋的。 这般好天气,温世昭自然不会闷在殿里。叶太医寻到温世昭时,温世昭斜靠在梨花树下的躺椅,手持一卷书籍,神色轻松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