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那都是传统,到了孟彰所在的后世,因为外来的种种冲击以及世事变迁,除了上元和中元还算是被重视以外,下元几乎没有了生息。
下元日,十月十五,水官解厄……
孟彰想了想,合眼入睡。
梦湖之中,孟彰站在龙舟上遥遥看着外间的无边梦海。
他取下了龙舟上安置着的灯盏,看着灯盏中静静燃烧的火。
此世不是往世,此间也不是往昔天地,祖皇禹帝陛下也未被尊为水官大帝,但,藉此佳日,他也不是不能尽兴而为。
孟彰低头,对着灯盏吹出一口气。
灯盏中的火焰被风带起,小半个身体飞出灯托。露在外间的这一部分火焰当下就散作无尽的火星,向着无边梦海中散去。
每一点星尘都散入一方梦境世界之中,不论那梦境世界的主人是阴灵还是生人。而随着这些流星一般的星尘在梦境世界中滑过,自有灵光从梦境主人心神间亮起,驱散一片迷雾。
他不是水官大帝,也没有那等的大伟力,可以用水元洗涤天下,消解厄气、恶气,但生灵的智慧,本身也是他们自己最大的仰仗。
得这一片灵光照耀心神,破除迷障,他们自己也就能为他们找寻到生路。
孟彰擎着灯盏,耐心等待着。直到大半夜过去,月轮向着西边沉下,他才将灯盏重新安置在龙舟上,自己转入龙舟的船舱里沉沉睡去。
孟彰一时兴起,一时兴尽,行事由心,全无挂碍,睡得坦然也安稳,根本不知道有那么一片厚重的金色功德云无声无息地没入他那一身气数之中。
炎黄人族祖地中,有祖皇从沉睡中醒来,转眼往阴世天地的洛阳看了过去。
只是还没等他看清,眼前忽然升起一片薄薄的水雾。
要不要护得这样紧?他还什么都没有做呢。说来,他也不是那种见不得后辈出息的先祖啊,为何如此防他?
禹皇很有些无奈,挥了挥手,散去眼前薄雾。
“我也没做什么吧?何况,这也真没什么大用……”
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他都已经尽知了。
时间长河的下游处,正拿着扇子在炉前轻轻扇着火的娘子笑得很是温婉。
“晚辈知道。晚辈此举,原也不是要遮掩禹皇陛下些什么,只是想要向禹皇陛下你表明一下晚辈的态度罢了。”
禹皇沉默须臾,叹气问:“道门有哪里不好吗?”
炉前的娘子笑意不减,却摇头:“自然没有。只是……”
“我家兄弟中,有两个已经入了道门,就不必要再带上我这最后一个弟弟了吧。我这弟弟忙活这么久,才似是在这一世有超脱证道的希望,还请禹皇陛下准他顺心而为。”
禹皇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你们都已经做到了这个份上,我确实也不好坏了你们的事。只不过……”
禹皇又往阴世洛阳那边看过一眼:“你们真觉得这样能成?”
“你们该知道,太过顺遂的人生,其实不利于道心。道心不坚,修行者很难走到超脱的。”
炉前的娘子面上温婉的笑意淡了淡。
“没办法,我家这弟弟,早年间的经历太坎坷了,轮也该轮到他顺心,不是吗?”
老话确实没说错,玉不琢不成器,人不经历过磨砺也不长进。可当一个人已经经历过常人所不能想象的磨难以后,又如何还要要求他得再走过那般艰苦的道路?
真当转生几次,一切就能洗得干干净净的吗?真要是一碗汤有这般的能耐,她这个煮汤、送汤的还能不知道?
“这就是你们的意思?”禹皇不跟炉边的娘子争论,只又问道。
他虽问得含糊,但禹皇相信孟娘子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又问的都是谁。
“自然。”娘子安静地笑道。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也就是这一顷刻间,阳世安阳郡中的孟府、茅山的阳明观,都有人扬起唇角,露出个一模一样的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