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征拉着沈殊在附近的秋千上坐下,小心翼翼地攥着他的手。温热顺着皮肤的接触不断涌入沈殊的血肉,相接处沁出了薄薄的汗水。
良久,他开口:“可以和我说说吗?”话说出口,像是为了找补,他又说:“……说不定,我就能想起之前的事了。”
楚征说,在他身上留下伤痕的人,是自己名义上的弟弟。两人为了争夺集团的控制权而互相算计,一番对抗后,以他的胜利告终。
沈殊听着他毫无掩饰地一步步讲述自己给对方下套的方法,缓缓向内勾起手指。楚征在这场风波中承担的风险比他想象得要大得多,窦至源到后期几乎是下定决心和他撕破脸,连实名举报这样的方法都搬出来用了。
“……我和当时的合作伙伴达成了协议,以重病为诱饵骗他回国。他踌躇许久,还是选择回来。落地的瞬间,我安排在机场的人就将他控制起来带到了我的病房里。”
楚征回忆起当时的场景,窦至源对他恶毒的咒骂依旧声声在耳。
灰蒙蒙、阴沉的一天,窦至源半跪在他的床边,用凶态毕露的眼神恶狠狠地盯着他。他沉默半天,只是嗫嚅一句:「你又骗我……你到底要骗我多少次?我居然傻到每次都相信你,你这个人渣!」
一个人渣骂另一个人渣是人渣,这场面滑稽到令人发笑。
窦至源陡然摆脱保镖的控制,扑到楚征身上,用带着钩针的戒指划破了他胸膛和脖颈处的皮肤,一道又一道。鲜血不受控制地渗出,缓慢地陷入棉被和布料中,沉淀成深褐色。
楚征只是静静地注视着疯癫的弟弟,用湿巾擦去混乱的血渍,连多余的眼神都没给。
「像你这样的骗子……又能得到谁真挚的爱?你以为沈殊知道你所做的事情之后,会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就那样随便原谅你吗?你太小看有感情洁癖的人了,满嘴谎话,根本不配得到……」
“你会失忆,全部都是我的错。”
楚征把额头搁在沈殊肩膀上,声音闷闷的,“是因为我瞒着你,假装和合作对象结婚以隐瞒重要的情报,才会害得你跑丢受刺激的。”
沈殊一时间分不清楚征到底知不知道他是在装。
如果知道,就这样坦诚地说出自己做的坏事,不像他以往善于掩饰的作风。
如果不知道,他就不怕自己这个因为ptsd短暂失忆的可怜丈夫再次受刺激,疯得更彻底吗?
“我知道做的事不光彩,无论是想要独占你、将你关起来的私心也好,还是无法对你坦诚以待,极力隐瞒事实把你排除在外也好,都是错误……你不愿意原谅我,也无可厚非。”
楚征轻轻吻了一下沈殊的唇侧,苦笑道:“抱歉,和你说了一堆有的没的。记忆没恢复之前,就算听我说这些也没什么用吧……?只会增加你对我这个陌生人的讨厌。你现在一定在想,自己失忆之前究竟为什么会喜欢这样一个烂人……”
沈殊看着他湿润的眼睛,心中一颤。难以言喻的酸涩感潮水般涌出,缓缓漫过他干涸的心。
这个瞬间,楚征半落不落的眼泪唤醒了他过往朦胧的记忆,他想起逼仄的孤儿院,毫无生气的幼小面庞。想起那个冬夜,被华美又冰冷的夫人牵着踏入旧房的小孩,想起过去的一切悲喜。
“但是,我是真心爱你的。”
楚征摩挲着沈殊手指上的戒指,他牵起丈夫的手,在手腕处落下一个轻吻。
“只有这一点,从始至终都不会是谎言。”
“请相信我……”
沈殊的手被按在眼前之人炽热的胸膛上。剧烈的心跳声震颤着落入他的手中,一如楚征真的将火热的心捧给他看一般。
那之后的两个月,楚征每天都会来看望沈殊。
他从不对沈殊的淡漠和疏远感到气馁,反倒对带着恋人四处转悠、呼吸新鲜空气,或是陪同拍摄很热衷。小小的内存很快用完了。楚征给沈殊更新了设备,还请了专业的老师远程连线教学。
沈殊的日子始终悠闲。他的人生至今为止第一次如此平和。没有催促还债的急迫,也没有工作生意的焦头烂额,他只是活着,普通自由地活着。
渐渐地,除了拍动植物和医院里的病人,他会在楚征转身时偷偷拍下一些对方的侧颜和背影。然后趁楚征和护士交谈的间隙,偷偷将照片加入设了密码的隐秘相册里。
到了三月底,医生诊断沈殊健康状况良好,可以出院了。
“记忆还没恢复的话,可能是他潜意识里不想想起之前的事。病人家属可以带他去以前喜欢的地方逛逛,尽量避开可能诱发刺激性记忆的地点。好好休养,一定能好起来的。”
于是,楚征把沈殊带回了自己在市中心的大平层。
这是他们确认关系的地方,也是第一次做的地方。彼此在这里为对方做过菜,也曾亲昵得像是真正的夫妇,在玄关处玩离别吻和系领带的小把戏。
这里比起冰冷的郊野别墅,更像是温馨的“家”。
入住一周,沈殊适应得很好。白天他偶尔会戴上摄影机和手机出门。楚征不再监视他的位置,只是要求他去哪都发条信息报平安。
沈殊照做,但除了报平安不会发别的话,和过去对他千叮万嘱悉心照顾的样子大相径庭。
时间一久,楚征看着手机里多出来的一大片花花草草、猫猫狗狗的照片,哑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