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娘在洛阳庄一直是当家作主的夫人。她怎么竟从来没想过……她娘还是奴籍?!身契说不定还捏在景阳侯夫人手里。她天天只想着花儿草儿,想着自己,竟没替她娘跟梅姨谋划过!
无论嫁不嫁人,她都得先回府,再想法子给秦氏跟梅姨脱了奴籍才是正经。
她已经十五岁,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了。
锦鱼的性子自来干脆,不干则已,要干便干。
她当下心一横,小脸紧绷道:“王妈妈,你回去只管跟夫人说,过了端午,不来接我们,我们便自己回去。我是堂堂侯府的千金,我就不信,景阳侯府还能不让我进大门!”
王妈妈脸上露出几分意外,三角眼皮下黑珠子滚了几滚,低头想了一会儿,躬了躬身,道:“那老身便先告退了。一切自有夫人定夺。”说着便转身向门口走。
不想王妈妈走到门口,一脚抬起,正要跨过门槛,突见一个身影,一团红火似地撞过来,力气大得像只小牛犊,直撞得她噔噔倒退几步,“哎呀呀”叫了几声,一屁股摔在地上,只觉得身下裂成了几大块。
她当下挑眉就怒骂道:“哪个不长眼的小蹄子!”门外跟她一起来的仆妇们大呼小叫一涌而上扶她起来。
她勉强起身,回头看去,就见那红火的身影直朝五姑娘奔去,就听那丫头嘴里嚷道:“不得了啦,敬国公府的小公爷求见姑娘,想请教怎么好好养护牡丹花儿呢!”
王妈妈心头撞鼓似的狂跳不停,当下哪还记得裂开的屁股,只拉长了耳朵,一双眼不敢眨地盯着她们。
就见五姑娘满不在乎地抬了抬秀气的下颌,道:“谁有闲工夫理他!”
王妈妈心跳顿停,心底冒出一股凉气。
敬国公府与景阳侯府素有往来。这位小公爷,她也见过,论家世样貌品行,那是京里首屈一指的小爷,不知道多少贵夫人紧盯着。与四姑娘年貌相当,夫人早盯肥肉似的,盯了几年了。可惜敬国公夫人只得这么一个儿子,比金龙蛋还宝贝,挑媳妇跟沙里挑金一般。夫人暗示了几回,人家都装傻充愣。夫人倒也不好张这个嘴。好在敬国公夫人至今也没瞧上谁。夫人只得上赶着天天奉承着敬国公夫人,盼着能攀上这门亲事呢。
可哪里想得到,这样金贵的人,居然能跟这庄上出身的五姑娘扯上关系!
却见秦氏急急走到门口,指了个黑脸婆子,道:“这位小爷咱们可得罪不起。薛妈妈,你赶紧地出去,先好生招待着。等我们这里送走了王妈妈,再……”
就听那黑脸姓薛的婆子答了声“是”,转身走时,嘴里还嘟嘟哝哝道:“养护牡丹?我不嘴皮都说破了么?怎么就非要见我们姑娘!”
王妈妈惊得耳朵都要掉下了,眼见着那黑脸婆子出了中堂门,她心思陡转,突然尖叫了一声:“五姑娘,且慢。老奴想了想,秦姨娘说得有理,姑娘要学规矩,还得回府里去才是。姑娘既想回府,老婆子便拼了这张老脸,成全了姑娘。今日时辰还早,不如……不如姑娘与姨娘便与我同车回去?”
若叫这五姑娘跟小公爷见了面,那还了得?
这五姑娘……她今儿虽头一回见,却实在想不到,明明只是庶女,还是个在庄上泥土里滚出来的,可除了一身衣裳见不得人,却什么也不输给四姑娘。容色美貌,与秦氏有八分像,气度却比秦姨娘大气百倍。眉眼间竟有股从容淡定,做事主意也大,颇有几分侯爷的派头。若是与四姑娘站一处,还不知道谁会给比下去!
万一叫小公爷一下瞧进了眼……岂不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她不知道这事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还不死命拦着,夫人事后知道了,还不一顿板子打死了她?
锦鱼自然不知道这王妈妈怎么突然改了主意,但她见目的达到,也懒得再多问多想。秦氏见突然峰回路转,也怕夜长梦多,便留下梅姨看家,两人赶紧回屋收拾。
回到屋里,豆绿手上麻利地收拾着衣物,嘴里却不停碎碎地唠叨:“姑娘真应该偷偷去瞧瞧那两位小爷。那小公爷那气派可大了,我都不敢正眼瞧。穿蓝衣的那位么,听说是永明侯府的,我长这么大,除了姑娘,就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人儿。若是跟姑娘站一处,不知道到底谁更白净一些!”
锦鱼忙着把唐草小银剪、松土小钯子等用得顺手的工具都放到大牛皮口袋里。听她这样说,便猜那敬国公小公爷多半就是之前进牡丹圃的那位倨傲少年。
“人家怎么好端端地要见我?是不是你多嘴多舌?”
豆绿手上不停,把一件件簇新的绸缎衣裳往箱子里放,打眼看见一件素蓝妆花杭绸衫,圆眼珠子转了转,放在一边,又翻出一条拖地白蝶绉纱裙,又挑了腰带禁步等物,配好,放在锦鱼床上,道:“姑娘冤枉我。小公爷说他今日既得了盆绝色牡丹,想回府献给敬国公夫人,又怕府里的下人们养不好,这花没两日便没了颜色,反败了敬国公夫人的兴。因而想见见咱们庄上最懂牡丹花儿的人。我想那不就是姑娘么?!所以赶紧跑来找姑娘了。”
锦鱼莞尔。她还当这小公爷指名点姓要见她,还觉得这人太过无礼。原来全是豆绿在自作聪明。当下便揭过不提。匆匆忙忙地与豆绿一起收拾了要紧的工具书籍,剩下的只得叫梅姨日后再派人送来。
想想毕竟头一回进府,总不能还是灰头土脸地,当下便依了豆绿的安排,重新洗漱,换上素蓝妆花杭绸衫。
她们出去时,王妈妈早在前头催了四五遍,说怕晚了,关了城门。
这般火急火燎,实在极是诡异。
秦氏不由有些愁眉不展,暗暗担心王妈妈有什么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