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师低了头,像是忍住了什么话,最后只是一笑。
北边的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散了,夕阳西下,照在他的脸上半明半暗,那笑看起来就少了几分仙风道骨,倒显得很嘲讽。
石岭关的雨停了。
牧马河的水还有些浑浊,但金军士兵们已经迫不及待地跑出来洗洗涮涮了。
临行前总要将自己收拾一番,最好把脏衣服也洗一洗,抢一条绳子晾干,等打完仗回来,正好就有干净衣服可换。
他们已经将刀磨亮,铠甲涂上了油脂,弓弦上的一点小小问题也悉心保养过了。
完颜粘罕站在门口,问完颜娄室:“若你领前军,你要从哪一段攻破石岭关?”
“翠崖谷。”完颜娄室答得很快,像是根本没有思考过。
可他脸上的沟壑,头上的白发,都像是在说他已经思考了很久。
他每一个夜里,每一个清晨,每一段清醒与昏睡中,他都在思考这个问题,他对他的长子所发的誓言——他要直下河东,要兵临汴京,将公主如一奶同胞般珍爱敬重的九哥心肝挖出来,作为他许诺给完颜活女的祭品,他是一刻也不会忘记的!
这场复仇,自然要从活女葬身的战场开始。
完颜粘罕说:“好!”
八月里的最后一天,金军又一次爬上了他们曾经铩羽而归的山谷。
风已经有些冷了,草却还没变黄。山谷里长了很高的草,青翠一片,从山崖上一路铺洒下来,像是一匹最美丽的缎子,那缎子上残存的雨水和露珠时不时落下去,照在阳光下,如混同江下的珍珠一般珍奇明净。
可那一日的痕迹却看不见了。
无数的尸骨,宋人的,金人的,都藏在长草下,宁静得像是一座墓场,从来都无人去打扰。
有曾经与完颜活女并肩战斗过的老兵走在这里,就偷偷用衣服擦了一下眼睛。
完颜娄室从他身边走过去,像是什么都没有察觉到。
他只是抬起头往四面看,身边的亲兵就会错了意:“斥候都探过了,没有伏兵。”
可完颜娄室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荒谬。
他永生不能忘记月光洒遍山谷里每一具尸骨的场景,这是无数年轻的儿郎们一个叠着一个,争夺的,保卫的地方。
“继续前进。”他下了简短的命令后,就穿过了这片被遗忘的战场。
完颜娄室的前军是在九月初一到达石岭关以南的,他们走得很快,在既定的时间里与完颜粘罕的西路军中军共同向石岭关发动了攻击。
就在这一天里,梁师成纠结了整个太原府所有的道士,正在举行一场前所未有的醮场,因此消息传来时,他还是不能相信神明就这样辜负了他。
面对着报信的士兵,这位宣抚使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郭京!”他大喊道,“郭京仙师何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