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暮瓷让他站在窗口边,那时候的绿皮火车,还能开窗户,只是铁道上的煤灰飘进了,衬衣领子?都是灰,梁惟也用手帕擦了擦口鼻,一段路下来,鼻腔里面?都是黑色。
时暮瓷忍住悲痛,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掉眼泪。列车中途上上下下,梁惟也去找列车员,终于补到了一张软卧,两个人一起挤了过去,虽然没法睡觉,但?比起站票已经好多了,梁惟也坐着,让她枕在他的腿上睡觉,离京归於西北的路上,列车里回?家的人格外雀跃欣喜,梁惟也第一次在列车上看到西北广袤的地貌风光,却?无心欣赏。
列车从一节一节的隧道中进进出出,一程一程的太阳照进来,晃得人眼前发晕,时暮瓷用衣服盖住脑袋,梁惟也摸着她的背,默默递进去几张纸巾。
27小时的车程,依旧是舅舅来接她。
看到侄女儿身边的男人,暮瓷舅舅面?上闪过一丝惊讶,转而为喜,当着两人的面?,舅舅也没多问什么,就在路上和梁惟也聊了几句,无非是问他哪里人,做什么工作?等等。梁惟也没有避着她的家人,只说是燕京本地人,自己?做点生意,是暮瓷的朋友。
回?到县城,时暮瓷让梁惟也住在酒店,她连家都没有回?,就跟着舅舅回?了乡下。
奶奶的灵堂设在乡下老家,农村地方,还没有兴火葬,按照当地习俗,停棺七日,后辈们要日夜守灵上香,棺材前的香不能灭,暮瓷爸爸叔叔们一连熬了四天,暮瓷回?去,还没进院子?,就被她妈妈拉住。
妈妈问她身上干没干净?
暮瓷没懂。
婶婶解释:“芳啊,你?月经来没来?这几天身上来事可不能去灵前。”
“没来。”
“那就好。”
她几个婶婶为了这件事,还专门去打了推迟经期的针。时暮瓷这才想起来,她好像……上个月就没来了。
当夜,时暮瓷一个人守灵,空荡荡的院子?,只有她一个人跪着烧纸、敬香,小叔叔出来,悄悄问她怕不怕,暮瓷摇摇头,说不怕。她很难形容此刻的心情,没有悲怆的情绪,也不觉得恐怖,她甚至觉得,奶奶就躺在她面?前的棺材里,和寻常睡着了一样。
镜花水月一场空,此生皆是浮生梦。
乡下的葬礼,仪式有很多,出殡前一天,阴阳师要叫魂,念经超度亡魂,这个时候亲人要哭送,哭得越大声越好,奶奶的四个儿媳妇一开始哭得很拘谨,后来哭送的人多了,哭声大了,她们的情绪才上来,一个比一个哭得伤心,爸爸和叔叔们到底是男人,只是默默擦眼泪,小叔叔忍不住了,捂着脸呜呜哭起来。
时暮瓷看着这个场面?,却?一滴泪也流不出来,好奇怪。
第二?天凌晨五点,送葬的队伍抬着棺材进了山,时暮瓷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坐在沙发里,想到小时候,奶奶就喜欢坐在这里看电视,时暮瓷这才意识到,她的奶奶走了,去世了,死掉了,永远不会再见了。
一时悲从心起,时暮瓷一个人痛哭不止,众多孙子?孙女中,她是和奶奶生活最久、时间最长?的一个孙女,她的奶奶一生节俭,可自从暮瓷上大学,每学期临走前,奶奶都要偷偷塞给她一二?百块钱,小叔叔还曾开玩笑,能花到奶奶的钱可不容易。
万种情绪涌了上来,直冲心头,时暮瓷有点恶心,趴在沙发扶手干呕不止。
第51章雪地妖怪
送葬的队伍中午就回来了,白事的流水席就在乡下家里操办,家里的女人们忙得脚不沾地,时暮瓷的妈妈和婶婶们再忙,也没让她和几个妹妹们搭过手。
叔叔们在整理奶奶的遗物,暮瓷带着妹妹去收拾衣柜,每件衣服的口袋都?要检查一遍,以防遗漏钱财、物?品,奶奶的房间有两个红木箱子,听说是奶奶嫁人那年,她妈妈给她的陪嫁,红木箱子蹭掉了大块大块的红漆,印象中,箱子永远挂着锁。
这是暮瓷第一次看见箱子里面,上面是几件各色绸缎,崭新?的缎面,彷佛是上个旧世纪的产物?,几个儿?子将绸缎一一展开,里面没有卷东西,布卷下面,有三个存折,折子上的钱加起来也没多少,叔叔们都?不缺钱,也没有惦记老娘留下的这点资产。
除了存折,还有身份证,以前?的户口簿,几张早就作废的粮票,一沓泛黄的黑白照片、无关紧要的纸张,大家一一整理出来,相片上的人小辈们一个都不认识,反倒是勾起了叔叔们的思绪,时不时回忆照片上的哪位是他们大舅舅,哪位是他们四爷爷,两箱子遗物?里,最值钱的东西,是一颗鹅蛋大的玉石瓦蛋,很早之前就有人出八千块买它。
其实玉石蛋原本是一对,爷爷的爸爸留下来的,暮瓷小时候玩到大,记忆中,每次发烧,奶奶就会把两个玉石蛋放在她手心里降温,可惜那时候大家不认识这东西,不知道?价值,到处乱扔,有一颗被暮瓷砸出一道?裂缝,不知道?被谁偷偷拿走了,最后就剩下一个,奶奶收在了她的箱子里。
箱子底层,积了一层厚厚的灰,木头底面衬着一层一层的报纸,上了年月,报纸都?破了,稀碎的报纸下面,有一抹抢眼的粉色,小叔叔拽出来,满屋子的毛线细灰,叔叔叹气,“我妈怎么把毛衣都?藏在这里。”检查完毛衣上没有口袋,就丢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