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初闻此事时,她的情绪和思维瞬间就被带回了八年前丰豫险些关门大吉的时候,那段日子可真难熬,司正大人竟也有点关心则乱了,她试探地问了声:“确定办得干净?”
容苏明有些意外地斜眸看过来一眼,笑道:“如何你官当得越久问的问题就越不像问题咧,哈,你是关心则乱罢,话说雁过还留声呢,事情做过就不可能了无痕迹,我不过是比较相信易墨罢了,你在朝歌待过,想来也清楚她实力,话说绮梦上午来找我,可能是说这事来的。”
无巧不成书,容苏明刚想给温离楼解释解释这件事,改样就抄着手从外面趋步进来,“阿主,方三姑娘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容苏明笑眯眯和温离楼对视一眼,吃口茶道:“她何时变得这般规距懂事,还玩起了着人通报的把戏,讲究——改样,快快请你三姑娘进来了。”
“我就说该当是吓到咱们温司了罢?谁让你俩都不见我呢。”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方大总事这两年来愈发像个八面玲珑处事周全的滑狐狸了。
而待人迈步进来,院里两人皆是觉得眼前一亮,然后不约而同低头看自己身上衣袍——方绮梦今次这身装扮诚然美得有些不可方物。
温离楼看自己,她才从缉安司过来,身上穿着束袖朱衬的武侯劲装,官靴灰扑扑的也有些脏,她心虚地偷偷把脚往衣裾下藏了藏。
容苏明看自己,她刚沐浴过没多久,身上随意套着件居家的赭色棉麻袍子,有些随意散漫,只好把袖子拢了又拢,好让自己看起来多少端正点。
“啧,”容苏明最终还是没忍住,自下而上打量婷婷袅袅走过来的老友,抱着胳膊问:“你这是准备开屏么?捯饬的跟只花孔雀般,头上戴的那又是什么玩意?”
方总头上戴的这套发钗头饰确然是朝歌目下最时兴的头面,容苏明说的是她髻上固的华胜。
旁边温离楼揉揉鼻子,幽幽补充道:“还有身上这香味啧,确实挺好闻。”
“嘿,还是老温你懂,”方绮梦将流云广绣一扬,端端庄庄坐到二人面前,矜持道:“人家这可是花了大价钱才置办的这身行头,容二你个山娃子,竟还不如老温识货。”
温离楼坐得脊背挺直,一双桃花目滴溜溜转向容苏明,狐疑道:“我怎的感觉她这话也不像是在夸我?”
山娃子撇撇嘴,给方绮梦斟了杯花春想离开前泡的香茶,道:“以为你不会再这般娇娇俏俏打扮自己了,如何,遇上甚好事,易墨同你提亲了?”
“我看不像是提亲,”识货的老温托着下巴琢磨道:“倒像是正房夫人去手撕外室了,瞧这盛气凌人的魄力、睥睨群芳的傲气,啧,漂亮呐我三儿。”
“谁你三儿呀,好好说话,”方绮梦忍了几忍,还是没忍住翻出了个极度不适合她这身端庄娴淑打扮的大白眼,刚一开口就被这两人给气笑了,顿了顿,她没好气儿道:“还不是为了解决那什么专使,老娘为穿这套衣裳,朝食都没敢吃半口饼!末了还要被你俩狗奴笑话,没天理了!”
容温二人对视一眼,皆感觉方总被易墨给耍了。
“哦是为的这个哇,是我不对,不该笑话你的,我道歉,道歉哈,”容苏明默默把石桌上的几盘糕点往自己跟前挪了挪,怕方绮梦受不住美食诱惑而破功——毕竟只要是花春想做的东西,它都是那般美味,“你家易小将军还没跟老温这边通气?你看给咱们温司担心的,方才眉头都拧起来了。”
温离楼:“”怎么感觉自个儿一腔好意喂了狗。
方绮梦幽幽瞅着糕点离自己而去,幽幽道:“早上去找老温,缉安司的武侯道温司外出公务未归,我晌午又来找你,结果你醉酒未醒,我倒是想通几方的气儿呀,我跟谁通去?”
“而且,”方总梗梗脖子,诧异道:“老温你被吓得反应这么大吗?”
“”温司正眼角轻眯,骨节分明的手悄无声息地搭上了佩在腰间的横刀之刀柄。
“错了错了我错了,”方绮梦忙忙按住温离楼的刀,赔笑道:“温大人您大人有大量,您别吓唬我嘿嘿嘿。”
这件事上,惯来淡定的温大人诚然有些像惊弓之鸟,却不怪乎温离楼反应大,她实在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八年前丰豫经历的生死劫其实就是跟兆联案一并牵连出来的,如今反应大不仅是她关心则乱,恐惧的情感也像条体积小巧的毒蛇一样游走在她每根紧张的神经上。
别人夸她若神明,可事实上她也只是个肉体凡胎的普通人罢了,哪里还能再经得起一次被丢进黑暗里于死亡边缘上摸索而行呢,那样的话她或许真的会崩溃的,而且她现在不是以前那样死就死了的孤家寡人
她摇摇头,叹息着无声苦笑。
“你这是什么反应?”方绮梦撒开手,不敢再抓着温离楼的刀,这家伙的刀见过血,碰着就让人感觉凉飕飕。
温离楼闭了闭眼,那副神情完美地表达出了内心“不玩闹了说正经的啊”的想法,对面前二人道:“这事儿你俩要有把握,我就继续回去忙了,几番审理下来发现和容晗有牵扯的实在不少,或许我还得着人去趟说州,容二,跟你舅父家有关。”
“知道”容苏明两手抱在身前,垂着眼眸嗫嚅须臾,还是道:“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证据我帮你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