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脸的莫测的笑,让她摸不着头脑。
他从没想过,生日听过无数句生日快乐,只欠她一个就不叫快乐,人真是贪心。现在回想起来,单调的晦暗的一百多个日夜,突然就有了颜色。
不过他暂时不打算告诉她。
她往里头让了让,两人一起面对着坐在沙子上头。
他拿起她膝头荷兰帽,想给她罩着点光,哪知帽子太大,兜头下去,眉毛眼睛都遮没了。
她伸手去摘,手头的书掉到沙子里头。慌忙去拾,帽子又飞出去老远。
手忙脚乱跑回来,掸完书页里的灰又掸帽子缝里的灰,不知多心疼。他坐在原地,一眨不眨盯着她,一气猖狂笑过后,才递出手头汽水给她。
她就着他的手,衔着麦管,一气将汽水喝到底。
他笑着问,“howdoyoulikeit?”
她撇撇嘴,颇臭屁的点评道,“马马虎虎。”
紧接着便被搂住腰,压向他,嘴唇轻含。
也不是第一次亲吻了,但她有点懵,尤其舌尖碰她的。吻很短暂,像夏日忽闪而过一道闷雷或者闪电,或者小猫偷尝桌上的西瓜。大抵也是保守同胞在场,他担心她害羞。
他又问一遍,“howdoyoulikeit”
她嘴唇发干,舔舔唇,认真想了会儿,问他,“苦艾和柑桂?”
不及他回答,后头男男女女一早看在眼里,起哄的惊笑起来。不知谁最殷勤,看见白制服从旁边经过,立刻招过来,叫他再来几杯姜汁鸡尾酒与橘子汽水。
芭蕉树后头就是灌木丛,她腿上给沙蝇叮了好几下,幸好又租了个凉棚,这头空出来了几张沙滩椅给他两坐下休息。
仆欧拿来马来的驱蚊草膏,他将她小腿搁在自己腿上抹药。
吸着果汁,她突然想起什么,“瑟蕾丝汀是麦克的……”
“昨晚跟他跳舞的舞女。”
她哦一声,这才恍然。过后又问,“那你呢?”
他搓了搓她小腿,一股清凉柠檬草味散开,“你吃醋吗?”
“我忘记谁说过,你小时候喜欢金发妞。”她撇开脸,鼓着腮帮子,不知在消化酸溜溜的果汁,还是在消化自己的胃酸,“这里有好多呢。”
他微微眯眼,“那你呢,喜不喜欢黑头发的白鬼?”
她说,“你昨晚问过了。”
他笑,“是的,你也不能反悔。”
用词简单,语调又很贱。
她突然回过神,“我书包里的三块钱……”
他头也不抬,十分理直气壮,“我拿走了。”
“……”她全当自己没问。
午餐是中国菜,粤菜上海菜都有。两人都不太饿,在台阶上的草坪中间草草吃了一些,
烈日的遮阳棚下头,她枕在他腿上,一块坐在粉红的扶手椅里喝咖啡的人们中间,盖着荷兰帽打了个盹。
有个黧黑伛偻的广东,摘了山上白蟾花,乘午间的巴士过来,想买给沙滩的白人或者上海富人,眼见太阳将花豆晒蔫枯萎却半只没卖出。她拉着西泽赤脚过沙地,五角钱将一篓白蟾都买下来,全交给仆欧,让他给三二一房寻只种棕榈的蓝瓷盆,清水供在阳台上,能活好几天。
她看着花便想起一件事。
香港给予异国恋人无限的宽容和自由,殖民的环境却更加敏感。他来之前,她便被英国警察三番五次请去喝茶;来之后,两人恐怕还得去走上几遭。纵使有太多的问题想问,却也只能问及一些无关紧要的。
比如,“去过石澳了吗?”
当然还没来得及。
他想了想,倒反问她,“你跟我一起去吗?”
她点点头。雨季过了,热带草木繁茂之前,带一捧花去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