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头。
那人便笑了。
梦卿见他笑,便觉眼熟。回想起清城电报站,便知此人是谁,垂头红了脸。
那人又问道:你想唔想嫁金山客?
梦卿道:唔想。
那人道:唔嫁金山客,嫁边个?
梦卿道,边个都唔嫁。妈祖庙的菩萨都话人有前世来生,今生使旨意唔不上,有来生,也想似石潭镇阿桃姊,进城读女师,上洋学堂。
那人笑了,却不语。
叹息一声,却说:今生不行,生辰八字都同你在阎王处下死契。不过今生你跟我,仍可以读女师,上洋学堂。
梦卿手执着绣鞋,回头钉着他瞧。
除却阿娘,从未有人关心她食饱著暖。
·
那年温少爷不得空,在金山耽搁了好一阵时日。
婚期之前,金山又来了银信,令阿爹哥嫂欢喜好几日。
阿爹有钱了,托人将司徒先生请来家中念银信。
司徒先生道:温少爷买了一张头等船票,想接梦卿去温埠,识洋文,念洋学堂。
阿爹催促:仲有?
司徒先生道,温家寄来银元,请人为梦卿做一身干净衣裳,又带金山箱两笼;温家又请了仆妇,十月上便将她接了去,打英州上汕头港,乘船上金山。
阿爹催促。
司徒先生道:若不肯去,也可同温家二老下南洋。
下南洋抑或上金山,大哥阿爹并不在意,只在意那打金山寄来的银信。
司徒先生有日却问梦卿:你想去边?
梦卿道:我想去金山。
司徒先生道:那温家人不过买个体己媳,膝前尽孝;金山少若返来,便替他生养儿女,怎肯令你去金山?
梦卿道:唔上金山,咁同阿娘有咩唔同?
司徒先生叹。
·
梦卿终同温家人下了汕头港。
等金山来船时,她等在南国码头。码头凉棚下也同石潭镇圩日一般,妇人携着面容枯黄的女仔,哀哀地在艳阳底下等人来。
码头边候鸟振翅惊飞,漫天凌乱乱的灰白翅翼,不知怎的又令她想起阿娘的话。
阿娘道:“梦卿,你知不知,倘若阿娘今日死过去,往后世上再无人挂住你?”
那人却同她说:“今生不行,生辰八字都同你在阎王处下死契。不过今生你跟我,仍可以读女师,上洋学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