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美芳崩坏、极端的状态,把陶树也带向了尖锐直接的角度,他干脆放任美芳讲些她想讲的内容。
&ldo;冰?冰是这两年开始的,
美芳说起这些,干瘦得几乎看得见骷髅的脸上浮现出不正常的兴奋,&ldo;一开始玩气球、邮票,叶子,后来不够劲儿了啊,没意思,还是冰好玩儿,舒服。
&ldo;是因为买这些东西,没钱了才进灯红的?
陶树问。
&ldo;也不全是吧,
美芳又抽了一口烟,&ldo;沾了药,没人要我啊,爸妈不想要我,男人小孩儿也不想要我了,所以我自己也不想要自己了。
美芳又咳嗽几声,胡乱地用手抹了抹嘴。
&ldo;灯红多好啊,来钱快,买药的渠道也多,就适合我这种人,
美芳啧一声,&ldo;倒了还挺可惜的。
&ldo;能跟我说说,你在灯红的这几年吗?
陶树合上了笔记本,自己预先想好的这些问题,和美芳的现状相比,简直苍白得幼稚。
&ldo;灯红
灯红啊。
美芳已经很久没跟人聊过天了,人人见她的样子都退避三舍,连她周围的空气好像都是有毒的,但凡离她近一点,就会粘上病。
穷病,脏病,毒病,性病
但人生刚刚开始的时候,她也曾拥有过一份看起来很体面的工作,一个看起来很健全的家庭。
一切的奔溃都是从一场应酬开始,从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理由开始。
&ldo;试试吧,这个一口不会上瘾的。
就好像在堤坝上蛀开了一个小口,一开始只是涓涓细流,但随着水的锈蚀,小口逐渐变大,决堤迟早会来,冲垮一切自以为是的伪装和表象。
美芳也想过戒毒,事实上,她每次从化合物带来的极乐中清醒过来,空虚占据整个躯壳时,她都曾真心实意地想回归平淡的日常。
但也和所有瘾君子一样,毒瘾上来的时候,她可以出卖自己的一切,包括灵魂。
她对着一个又一个男人敞开怀抱,想尽办法去借,去偷,被殴打之后,又用毒品去麻醉自己肉体上的痛苦。
恶性循环没有尽头,直到灯红也不再容纳她,她便彻底放弃了生命,这间单间,是美芳为自己寻找的棺材。
&ldo;我可能快死了吧,
美芳浑浊的眼睛看着自己手上从未愈合的毒疮,&ldo;你给我这五百块钱,能让我最后死得快活些。
&ldo;你可做了好事儿了。
美芳哈哈大笑起来,露出仅剩了几颗牙的秃牙床,末了用手抹了抹眼角笑出的泪水。
&ldo;最后一个问题,
陶树等她的笑声停止,才继续发问,&ldo;你要是没沾毒品的话,你想象自己现在应该是什么样的?
&ldo;狗屁的如果,
美芳嘲笑一声,又经不住去想。
她仰面望着天花板,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滑出来,没进了干枯的鬓发里,不见了。
&ldo;没吸毒的话,我现在应该就跟外面那些上班的婆娘们一样吧
美芳手里的烟烧尽了,陶树伸手把烟头从她手里抽了出来,放在了床头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