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左手无名指节上那一段红线,在昏暗中熠熠生光,无声证明着无人知晓的一切。
鬼太子一手拉起宣静河的手,十指交叉,掌心相贴。他就这么低着头跪坐在地上,胸腔中震出断断续续的、嘶哑的笑声,随即那笑声越来越疯狂、越来越剧烈,直到爆发出一口口喷射状的淡金色神血!
“时间倒溯……天神禁术。”宫惟喃喃道,“真是个疯子。”
徐霜策的手从刚才起就一直虚虚挡在宫惟头顶上,问:“时间倒流不是连你都做不到么?”
宫惟摇摇头,“做不到,天神成年后才有可能。因为这道法术不仅覆盖氿城一地,还强行倒溯了全人间、鬼垣甚至是天界的时间,等于是将整个三界的历史进程都重整了一遍,是真正逆天而行的禁术……”
宫惟的视线落在鬼太子接连不断喷出的神血上,多少有点复杂:“也只有这么做,曲獬才能将氿城中发生的这场爆炸彻底隐瞒下来,连上天界的你我都不曾得知分毫。”
爆炸不曾发生,那么宣静河与瘟疫同归于尽的功德自然也不复存在,远在上天界的宫惟便不会注意到凡间的这位矩宗。
只要宫惟不知道,宣静河接下来的命运就完全掌握在鬼太子手里,连一丝求救的可能都不存在。
“——不过,”宫惟嘲讽地挑起眉,说:“我终于明白九千年前鬼太子为什么那么着急要挑唆应恺发动灭世之战了。”
尉迟锐疑道:“为何?”
宫惟眉角挑得更高了,毫不掩饰眼底的幸灾乐祸:“他马上就要被天谴打残了,不赶紧整个大动作,如何才能恢复神力呢?”
随着他话音刚落,天穹炸起一声闷响。
惊天巨雷打穿地道,结结实实打在了鬼太子背上!
那场景简直壮丽恢弘,如同看不见的天道挥舞闪电巨鞭,一鞭接着一鞭劈头盖脸抽向曲獬。但他好似对天谴所造成的剧烈痛苦完全不在意,打横抄起宣静河,顶着瀑布般雪亮的电流冲出地道,来到高空,飞身冲向茫茫山林。
轰!
轰!!
轰——
惊雷如巨龙狂舞,电柱连接天地。曲獬身下的山谷在雷电中轰然坍塌,原始丛林化作成片焦炭,纵横山岭化作千里沟壑。
直到最后一鞭日月变色,抽得曲獬全身血肉飞溅!
他一口喷出淋漓热血,跪在了半空中。
身下是滚滚江水,浩浩荡荡,奔腾流向远方的平原。
曲獬剧烈喘息着,终于抬起头,一手仍然搂着宣静河,另一手当空拂袖,渡口便幻化出了一艘小船。
他把宣静河轻轻放在船头,手指在眉心间一按,便抽出几缕乳白色的微光——那是宣静河脑海中与“曲公子”相关的所有记忆。
当他醒来时,他会忘记在氿城中发生的一切,包括深山夜湖中偷袭者轻佻的吻,以及地道深处言辞殷殷许下了来世婚约的少年。
“我要让你活着。”曲獬俯在船头凝视着他,眼神温柔到令人毛骨悚然,仿佛在耳旁残忍低语的梦魇。
“我要让你再次对我亲口重复那句话,我要让你在矩宗宣静河的这一世,就开始履行自己许下的誓言。”
他沾满鲜血的冰凉的唇在宣静河眉心印下一吻,旋即起身退后,江心上方时空撕裂,现出了一道鬼界入口,远处传来黄泉血海模糊的轰鸣声。
曲獬直勾勾望着宣静河,向后没入了那道门。
不远处虚空中,徐霜策似乎蓦地想到了某种办法,一拉宫惟的手:“跟我来。”
宫惟当然是不论在哪都跟他走,尉迟锐忙不迭跟在后而。三人尾随着曲獬,迅速跟进了那道通往鬼界的时空门!
轰隆巨响自头顶炸开,万顷黄泉咆哮而下,转眼他们便来到了地府最深处。
徐霜策环视左右,果然不出所料——
他们终于脱离了九千年前人间的那段场景回溯。
他们回到了九千年后现在的时间线,十八岁的静王深夜猝死,魂魄却无法转世投胎,只能顺着左手无名指上的那根姻缘线来到地府,无知无觉地奔赴他曾许下的三世婚约。
一切都将尘埃落定,但偏偏还没彻底落定,还有最后一个挽回的机会——
尉迟锐眼神最尖:“在那!”
只见不远处黄泉浩荡,一道削瘦熟悉的背影正飘飘忽忽,被湍急的水流一把裹住,急剧坠向地狱深处!
宫惟唇角一勾:“休想。”紧接着特别顺手就从徐霜策腰间抽出不奈何,闪电般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