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们都严重脱水,干渴,出现了阶段性昏迷。”
“吴雩情况非常紧急,他在流血,我知道如果再耽误下去他可能会死,我不想看到那发生。”
“我非常紧张,已经不记得凶器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手里了。”
“对,我只记得她在惨叫,一直在惨叫,声音非常大……我记不清后来发生了什么。”
……
“步重华!”惨亮灯光从审讯室房顶垂直打下来,光束之后是挤得满满当当审讯桌,市委、纪委、部委领导在昏暗中犹如一道道山峦般矗立黑影,不知是谁一字一句震人发聩:“你父母是光荣牺牲烈士,你自己是一名公安干警,你怎么能做出那样事?你下手杀人之前难道就没考虑过会面临怎样后果?!”
步重华向后仰到审讯椅背上,他半边脸隐没在阴影中,另外半边脸被光线映出一个若笑非笑神情:“考虑了啊。”
“考虑过你还——!”
步重华真笑了起来,手腕上铁铐随动作发出哗响:“我倒是希望能信任组织,组织配让我信任吗?”
“你!”
“警方是什么时候找到关押地点线索?绑匪把我手机开机之后。警方是什么时候冲进密室里救出我们?绑匪杀人要求得到满足之后。在我被迫不得不成为杀人犯之前组织在哪里?在我成为杀人犯之后组织抓住绑匪这个始作俑者了吗?我不想杀彭宛,可我不杀彭宛,谁来救我们?”
“你这么说简直……”
“我父母是怎么成为烈士,他们被杀时候警车在哪里?有人为头上这枚警徽抛头颅洒热血时候,保护他们警力在哪里?组织一次次迟到,让被置于生死境地中我们能怎么办,非要坐以待毙才能成全忠义?!”
一字一句震响在高高审讯室上空,周遭昏暗中充斥着压抑愤怒、怀疑议论、为难嘀咕、心照不宣又隐秘躲闪眼神……但步重华并不在意,嘴角凉薄讥诮弧度甚至更加深了。
那长年累月掩盖在精英面具之下暴戾和阴霾,终于第一次毫不掩饰地展露在人前,像深渊中怪兽挣脱铁锁,发出了痛快长啸。
“这种忠义不要也罢。”他就带着这样笑容望着乌压压无数人,一边眉角微微挑起,眼底带着一丝凉薄悲悯:“警察这玩意,谁爱当谁当去吧。”
“听说他上次毫不犹豫就杀死了女毒贩……”“对,纪委审查期间他态度极其不好,不请假不上班,还大闹五桥分局……”“他在五桥分局早就当众说过不想当着警察了!”“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嗡嗡声响逐渐汇聚成洪流,刚才发声那名老领导重重一拍桌案,怒吼震人发悚:“安静!安静!!”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呐!”“是啊是啊……”
窃窃私语声止住,众人心惊胆战坐直,审讯室终于恢复到了死亡般沉凝。老领导站起身,居高临下面对着不远处戴着手铐步重华:
“彭宛被杀一案物证、口供俱在,但仍有诸多疑点需要重审。现将原南城分局刑侦支队长步重华停职,暂时收押到津海市长义区看守所,由公安部及津海市公安局……”
“我反对。”
长桌角落里突然响起一道人声,众人纷纷望去,连步重华眉角都微微一跳。
——是林炡。
老领导眯起眼睛,老花镜后隐隐射出威严锐利光:“你反对什么?”
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声响,那是林炡站起了身,一向以温和儒雅面目示人他此时脸上却一丝表情也没有:“津海市公安局长宋平与嫌疑人步重华是养父子关系,因此有必要依从回避原则,将步重华押出津海异地审查,或申请公安部专案组入驻津海,否则无法完全断绝本案中徇私包庇、走漏情报可能。”
周围又响起极其轻微动静,众人纷纷交换着隐蔽而惊愕目光。
这个林科长是想干什么,一力将步重华送出津海?
还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借着查步重华机会,彻底查清宋平?
“宋平与嫌疑人没有合法收养手续,且分别居住、无经济来往,不存在法律意义上亲属关系。”老领导回答清楚而决绝,顿了顿沉声问:“你还有什么想说?”
林炡深吸一口气,那瞬间步重华微微眯起眼睛,心里蓦然浮现出了即将发生什么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