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那天深夜搜索追踪的特警分析,毒贩逃跑的车一共三辆,前两辆越野车是昏迷的鲨鱼、一众持枪保镖以及吴雩,后一辆货车是秦川监视司机押运武器子弹和十六箱毒品。行驶到g67国道中段时,秦川突然拔枪干掉司机,把车开下公路造成事故,然后在爆炸前跑出去登上前车,顺利把那十五箱仿制品的雷甩在身后,彻底销毁了以后可能让鲨鱼产生怀疑的证据。”宋平感慨地摇摇头:“心思缜密,手段毒辣,万无一失,不愧是秦川啊!”
严峫在听到万无一失四个字时张了张口,但欲言又止,伤感而无声地轻轻出了口气。
“等等,有件事不合理。”步重华突然敏锐地意识到什么:“g67国道中段不是北上么?”
宋平说:“是。”
“秦川要带鲨鱼逃逸,应该走南下过两湖,穿过贵州去云滇那条他最熟悉的偷渡路线啊,难道他想北上走内蒙?那不是万长文之前一直流窜的路线吗?”
宋平望着步重华,眼底流露出不加掩饰的赞许:“你抓到最关键的那个点了。”
“专案组结合那天深夜对制毒现场的各种痕迹勘察,以及对几个中毒保镖的紧急审讯,做了一个大胆的推测——”宋平指关节叩了叩床头柜,沉声道:“鲨鱼可能向秦川提起过一些后备计划,只有少数几个心腹手下和秦川知道。而秦川在鲨鱼昏迷不醒期间让车队北上,可能是这个后备计划在当前局势下突然变得非常重要,必须立刻把它执行起来。”
“搞毛,pnb?”严峫非常意外:“这种时候不赶紧逃命还想干嘛,都火烧眉毛了,准备启动秘密火箭库跟人民警察对轰啊?”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鲨鱼。”宋平哭笑不得,站在那里想了想,眉头又皱了起来:“——如果我是鲨鱼,现在最关键的当然是保命,越快逃出中国境内就越安全,其他什么都不会去想。但鲨鱼作为与传统毒贩不同的新型暗网毒枭,马里亚纳海沟的吞吐量又那么巨大,他的贪欲、疑心、价值观都跟我们警方熟悉的套路不一样……仅判断鲨鱼一人的行为模式都相当有难度了,更何况里面还掺和了一个看人出殡不嫌事大的秦川。”
秦川加上鲨鱼,那简直是步步诡谲惊险,完全无法从常规的罪犯心理角度推测他们的下一步行动。
“——必须尽快采取行动,吴雩不能等了。”步重华从病床上探身,眼底布满血丝:“吴雩极其执着要把鲨鱼生擒归案,但他自己的身体和精神状况却都非常不好,如果得不到警方的援助,他的处境随时会非常危险!”
宋平说:“我知道,但鲨鱼那几个中毒的保镖情况都非常反复,有两个今早刚又回了icu……现在一帮审讯专家还在跟万长文攻坚,上哪去推测鲨鱼的下一步动向呢?”
万长文。
步重华耳朵微微一动,三天前那个深夜出于刑侦工作本能而察觉的种种疑点,在当时因为紧张局势而来不及思索,此刻却突然像水中泥沙一般扬起:
“万老板这几个反应设备,通常用在更大的生产线上,产量绝不是这种小厂房能容纳的……”
“是,没错!万老板曾经像你今天一样,站在这里带人合成出蓝金,不然我为什么要费那么大力气带他偷渡?”
……
仿佛一道闪电划破脑海,多少年来刑侦工作的本能让他把所有疑点提炼、放大,丝缕线索无所遁形,被雪亮的光芒穿成一线——
“因为万长文,”步重华突然喃喃道。
“什么?”
“因为万长文被抓捕归案了,而鲨鱼不知道蓝金的合成方式。”
宋平一怔。
“鲨鱼的实验室里有几台设备明显是从大批量流水线上拆下运来的,他对我说万长文为了证明自己,曾经站在这里合成过蓝金——也就是说万长文确实在其他地方有生产线,而鲨鱼也知道这一点。”步重华仿佛从迷雾中陡然抓住了若隐若现的逻辑,语速越来越快:“而因为万长文现在被抓捕归案了,鲨鱼既不到黑桃k生前的优化方案,也得不到万长文的粗劣版蓝金货源,他不会甘心白费这大半年——”
“他会想去找万长文的生产线!”严峫失声道,“黑桃k当年也是死活要去找他爸的制毒厂,因为从机械设备和各种残留物里也许能倒推出化合步骤,鲨鱼的思路跟黑桃k可能一样!”
如果鲨鱼此刻不冒险,立刻逃出境,再派人去黑桃k当年在美国的实验室,过个几年也有可能钻研出优化过后的蓝金分子式,但马里亚纳海沟已经不能等那么久了。鲨鱼的市场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被其他暗网电商蚕食,而贩毒的人贪婪和野心都差不多,他极可能会跟当年的黑桃k一样铤而走险!
“这一把能赌!”步重华当机立断:“让专案组去审万长文在境内的其他窝点,生产机器的型号规模不可能是小作坊,是工厂流水线,而这种制毒厂基本都开在深山,立刻派人包抄的话可能还来得及截住鲨鱼!”
但宋平却望着他,欲言又止。
步重华笔直的剑眉拧了起来:“怎么?”
“……万长文负隅顽抗,什么都不肯说。”宋平缓缓道,“因为你。”
步重华脸色微变。
“姓万的本来以为自己不是在中国境内制毒,还有希望判死缓或无期,直到他那天突然想起鲨鱼曾经提及你父母,顿时醍醐灌顶,认出了你是当年步同光的儿子。”宋平苦笑了下:“杀警察是死罪,数罪并罚必死无疑。一个明知自己绝无活路的人,还怎么说服他开口配合警方呢?”
病房空气仿佛被突然抽了个干净,连严峫神情都变了,望向步重华。
步重华侧脸僵冷如冰,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苍白过,足足过了半晌才一个字一个字从咽喉里挤出声音:“……可是吴雩等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