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缨言自肺腑,可话未说完,谢星阑忽然轻笑了一下。
秦缨说不下去了,蹙眉道:“我说的不对?”
谢星阑摇头,眉眼间沉凝半日的郁气散去,眼底也滑过了两分笑意,“你说的很对,若一人心底眼底只有仇恨,那必定面目全非。”
见他明白,秦缨纳闷道:“那你笑什么?”
谢星阑眼底仍有明彩,却又语气深长道:“你似乎很担心我变成满心仇恨之人。”
秦缨眼珠儿动了动,镇定道:“因你肩负仇恨本就重,我有此担心也是寻常,就好比我母亲与兄长的旧事,我时而也有些往极坏处想的念头。”
谢星阑一默,“那倘若我真的变成面目可憎之人呢?”
秦缨眼瞳微瞪,“怎会?你往日那些传言我都知晓,虽不知几分为真,但在我看来,你与传言早已大不相同,我也不会叫你变成那样!”
秦缨不知怎么有些着急,最后一言脱口而出,话音落下,她自己也是一愣,而这时,谢星阑深深看她一刹,抬步朝她走近了些。
他倏地迫近,像有何话要说,秦缨心一跳,先找话道:“但你骗了我,你那首曲子根本不长,看在你来了七日的份上,我——”
“将琴代语,以写衷肠。”
谢星阑定定看着她,秦缨一愣,“什么?”
谢星阑目光不移,神色也逐渐郑重,“这是埙曲原有诗词,叫《凤求凰》,这两句词,便是我为你吹曲子的意义——”
秦缨呼吸都屏住,她再不通文辞,也知那八字是何意,看着谢星阑墨玉般的眼睛,她深吸口气,问:“你为别的姑娘吹过曲子吗?”
秦缨是明知故问,果然,谢星阑蹙眉道:“自然不曾。”
秦缨眼睫眨了眨,亦专注地看他,像在琢磨重大决断,谢星阑见她未语,不知想到什么,语声艰涩了些,“我不会为别人吹曲子,但我如此,也并非强求你做何应答。”
秦缨一听,不满道:“为何不强求?”
如此,轮到谢星阑微愣,秦缨下颌微扬,双眸灿然,似团着一簇火,“若不想强求,又何必夜夜为我吹曲子?难道你的衷肠,都是假的吗?”
谢星阑扬声,“当然不是——”
秦缨又道:“那便是不够坚定!”
谢星阑忙摇头,起誓一般道:“坚若磐石,绝无移转!”
他呼吸紧促起来,目光亦急迫地落在秦缨脸上,像在确定她之意是否为真,几番逡巡后,谢星阑情愫难抑,“秦缨,你这是——”
秦缨眨眨眼睛,“我不能白听你的曲子呀。”
谢星阑气息一重,终于确信她竟在回应,他忍不住近前,双臂微抬,但将触的刹那,又迟疑地定住,而秦缨目光雪亮地看着他,笑颜若画,不躲不避。
数月的惦念与十日未见的牵挂齐齐涌上,谢星阑再难忍耐,倾身过去,将她缓而重地拥入怀中。
他动作小心,透着珍视,而真正抱入怀,才知她竟如此纤瘦,他收紧臂弯,一时只觉如梦似幻,缓了片刻,他才心潮难平道:“若是从前,我或可被仇恨蒙蔽,但自数月前起,我心里眼里便只有——”
“公子!都吩咐好了——”
随着高声,谢坚一把推开了门——
他倒吸一口凉气,双眸瞪似铜铃,又眼疾手快将门一合。
门扉合紧后,他才彻底反应过来看到了什么,面色一变,他连声告罪:“小人有罪小人有罪,小人什么都没看见,天爷哎……”
白鸳守在偏房,听见动静出来,便见谢坚求爷爷告奶奶地作揖,像闯了大祸,她上前道:“怎么了?你惹谢大人不高兴了?”
谢坚一脸哀莫大于心死之状,一时指门内,一时指自己,“他我、我他”半天,却是说不清楚,这时,“吱呀”一声,门从里面打了开。
秦缨站在门口,噙着几分笑,谢星阑站在她身后,面色黑如锅底。
白鸳好奇地看着二人,秦缨径直跨出门槛,“谢大人还有差事要办,爹爹这个时辰也该回来了,我们回府吧。”
白鸳应是,与秦缨一同朝院门走,谢星阑相送,谢坚耷眉丧眼地跟在最后。
直等到了马车旁,秦缨才道:“明日我再过来,倘若得了消息,又或是要我再行验尸,便让人来寻我,我倾向他是在城内遇害再被抛尸出去,且近日能掩藏踪迹,必定已经认识了其他人,独身不太可能,可顺着此方向找一找行踪。”
说至此,她又越过谢星阑肩膀看了一眼鼻头通红的告罪之人,叮嘱道:“不准罚谢坚。”
谢星阑抿了抿唇,应好,又上前为她掀起帘络。
待秦缨上马车,车轮走动起来时,谢星阑方才回身,见谢坚一脸陪笑,他大步入衙门,“调集人手,去城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