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正是阿砚,秦缨目光一利,“你家大人在何处?”
阿砚眨了眨眼,干笑道:“明日是我们大人与李姑娘的成婚之礼,县主您这个时候带着人闯进来只怕不好吧,我们大人正歇着呢……”
府内各处都换上了大红灯笼,喜字也贴满了窗扇,分明是真要办婚典的人家,可被揪出来的阿砚眼底,却只有等死般的漠然。
阿砚话音刚落,谢坚又揪着个鬓发花白的老者走了出来,“公子,县主,上房里头没找到方君然,只找到了这个老头儿——”
方君然的府邸并不大,如今各处屋子的灯烛点亮,窗扇与门扇亦是大开,一片灯火通明之间,整个方府一眼便可看到头。
——方君然跑了!
秦缨呼吸紧促起来,目光一扫,看到了个满脸恐惧的面生小厮,她正要查问,谢星阑已先一步上前,一把将此人揪了起来,“方君然在何处?!”
小厮吓得魂不附体,哭腔道:“小人不知啊,小人是过年之后才被买到府里的,说是这家主人要成婚了,仆从不够,小人还以为找到了好主顾,却哪里知道这主子有鬼啊……他、他午时跟着马车出城,给城外施粥的粥棚送米粮,出去了就再也没回来!”
秦缨眼瞳一颤,“喜粥!方君然上元节之前便开始在城外施粥,美其名曰是纳福的喜粥,前日在郡王府,赵雨眠提起过!”
秦缨背脊发凉,“他这是一早便做了打算?!”
谢星阑松手,小厮跌滚在地,一旁阿砚被押着跪在地上,却是似笑非笑毫无畏色,那鬓发花白的老者,竟也是一脸的早有所料。
谢星阑沉声吩咐,“立刻带人出城追查,再往西南各州府送飞鸽传书,他们要掩人耳目,必定快不了多少——”
谢坚应是,立刻点了人出发。
秦缨一颗心坠入谷底,面色都惨白了几分,她死死盯着阿砚和那老者,“方君然早就想好要等到今日出逃?他有没有想过芳蕤?!”
她微微眯眸,喝问:“方君然是不是南诏大皇子?!”
阿砚和老者天亮之后本也会暴露,如今只提前了两个时辰罢了,他们并无惧怕,但秦缨此言一出,二人皆震惊地看向她。
秦缨冷笑,“好啊,竟真是——”
她咬了咬牙定下神来,对谢星阑道:“该如何追捕你自安排,时辰不早了,我要去郡王府知会芳蕤此事——”
谢星阑眼含关切,“可要护送?”
秦缨摇头,“无需,我尚好,只是芳蕤她……”
她深吸口气,再不耽误,叫上白鸳和沈珞直奔郡王府而去。
走在半途,白鸳也忍不住气红了眼,“这都快四更天了,李姑娘知道了可怎么受得了,方君然、方君然怎么能如此狠心啊!就算他是南诏细作,可这几个月李姑娘待他那般痴心,难道他毫无所动吗?还偏偏选在今日出逃,若县主未发现,等天亮之后宾客都来了,却等不来接亲的新郎官,那郡王府岂非闹出大笑话……”
秦缨胸腔一阵比一阵窒闷,想到添妆那日李芳蕤如何欢喜,此刻她心底便有多愤慨,而待会儿见了李芳蕤,又该怎么向她开口?
马儿喘着粗气一路狂奔,等到了郡王府之时,已是四更初刻。
与方家门外静悄悄不同,秦缨刚走到郡王府门之前,便听见里头一片人声嘈杂,秦缨重重敲门,片刻便有小厮将门打了开。
小厮穿着新衣裳,腰间系着红绸,一见来的是秦缨,立刻高喝道:“来客了来客了,云阳县主到——”
高喝完,里头一阵喜庆的惊呼,小厮又笑着迎她入府,“县主来的真早,幸好我们早有准备,否则要失礼了,这会儿我们姑娘只怕还在梳妆呢,您是头一个来送姑娘出阁的,姑娘定然高兴极了——”
秦缨踏入府门,一张张笑脸迎上来说着吉祥话,只等秦缨走过了,郡王府下人们才面面相觑,云阳县主是来送嫁的,怎一点儿笑脸都无?
越是靠近李芳蕤的院子,秦缨的脚步越是沉重,刚被送入院门,便有几个穿粉红衣裳的喜娘迎了出来,不多时,秦缨又看到了喜气洋洋的沁霜,她今日跟着主子着新装,一袭浅粉的锦衣袄裙,将她也衬的出水芙蓉一般。
秦缨耳畔阵阵轰鸣,只见满目欢喜,却谁的话都听不清了,她脚步僵硬地迈入李芳蕤闺房,还未站定,便听见李芳蕤欢喜地惊叫了一声!
“天啊,缨缨,竟真是你来了!”
李芳蕤已换好大红嫁衣,流光溢彩的绫罗锦绣衬的她身段窈窕,婀娜娉婷,她面上妆容已上完,朱唇妩媚,黛眉动人,唯独发髻才挽了一半。
不顾梳妆嬷嬷拦阻,她自妆台前起身,戴着刚插好的半边步摇来迎她,殷红的璎珞坠子在她脸颊边摇摇晃晃,愈发衬得她美艳矜贵,姿容无双。
“她们说你来了,我还当她们在哄我,你果真是头一个来送我的,正好你来看我梳妆,看我的胭脂是不是太红了,若让方君然看见,他不知会不会吓……”
李芳蕤未说得下去,因她瞧见秦缨眼眶忽地红了,她一愣,连忙道:“哎呀,你怎么要哭了,还没到哭的时候呢,你舍不得我出阁吗——”
见她要找丝帕为自己拭泪,秦缨忙将人拉住,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在这满室欢喜吉庆之中,哑声道:“芳蕤,方君然,他不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