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枝不知道他口中的“上一次”指的是什么,只是回头看着烟花在昏暗天空中炸开,璀璨的颜色一闪而过,火树银花的热闹景象仿佛就在眼前,桃花瓣纷飞在半空中,是一副极其难得的盎然景象。
“小仙尊,”薄吟垂眸开口道:“我有话和你说。”
容枝回过头,问他:“什么话?”
薄吟慢慢道:“我准备好了。”
这是要摊牌的意思,其实容枝已经多少从他的口中猜测出了一些东西,只是还不能确定,薄吟不是那种外露的性格,脸上从始至终是一片温柔,叫容枝无法看透他的情绪。
少年手里拿着河灯,低声道:“把这两只河灯放了再说吧。”
薄吟看着他用法术在灯上写了什么东西,只是笔锋缠绕,看不分明,容枝将其中一盏灯递给他,道:“这是给你的。”
薄吟接过那只小小的河灯,却看不懂上面究竟写了什么,他沉默了片刻,俯身将小灯搁在了河水之上,容枝紧接着写好了自己的灯,也一同搁在了河水上,他看向身旁的薄吟,道:“你就不想知道我在你的灯上写了什么?”
薄吟坐在岸边,看着那盏灯飘远,开口回答道:“河灯上,是祝愿。”
“小仙尊想祝愿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
他不需要知道,看不懂的文字缠绕着像一朵朵花,可只要不是“得偿所愿”那四个字,就无所谓小仙尊究竟写了什么,他要他死,要他活,要他承受痛苦或惩罚,都是应该的。
“说罢,你不是说你已经准备好了吗?”
薄吟到底骗了他多少,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又是什么样的目的,在这个时候都该做个了结,容枝自己已经猜出了不少,但总归是要薄吟亲口来说,他才能找了理由脱离。
这么五次任务以来,愈发深刻的并非是他所得的那些或低或高的分数,任务者之所以难得,之所以稀少,无非是有人断绝情爱,有人感情用事,时空的乱流并非是任务者可以阻挡,那些死在小世界中的人,都是一次又一次的血的忠告。
薄吟沉默了很久,身后的烟花声响一直没有断,他在吵闹声里思索了很久,才慢慢开口承认道:“我其实,已经死去很久了。”
他早已经死在了北境雪原上,带着对小仙尊的思念,或许是失血过多而死,或许是冻死了,但总归是死了,他怀抱着小仙尊的尸身,一次又一次暗示自己已经死了的时候,他从幻术中脱离了无数次,又再度陷了进去,或许是太不甘心,年轻的小仙尊孤独死在荒原,他还没来得及看看这人间喧闹,没走遍四处山河,薄吟还没来得及看清自己内心对少年的爱,他就那么孤独地死去了。
薄吟轻声道:“我爱你……这是我死前最后想说的,可是没来得及说,我到的时候,你已经没有呼吸了,胸口的血冻成了冰块,我怎么暖也暖不化。”
“即使把内丹给你,也无济于事,你没有活过来,可能是我太没用了,我要是多修炼修炼,修到四百年,或许就能救你。”
他想起那时候的恐惧和无措,藏在白袖下的手指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容枝坐在他身边,闻言皱了皱眉,或许是想起了什么,沉声道:“不会,你一千年的内丹也救不了我。”
和内丹没有关系,那时候他的意识已经脱离世界,又怎么可能再活过来?
薄吟没敢看他的模样,只是低头捻着袖子,轻声道:“主人很聪明,你知道了。”
容枝问他:“是你用了释天诀?”
薄吟没说话,释天诀的作用的确是可以挽回一切,时光回溯重流,可使用释天诀的人不会回去,时间的洪流中,只有薄吟知道一切,只有他怀揣着过往记忆,也只有他被新的一生丢下,落在身后。
他想了很久,只是道:“我想叫你活过来。”
容枝的声音愈发冷了下来:“第几次?”
薄吟看向他:“什么?”
容枝与他双眸对视:“我问你第几次用释天诀?”
薄吟愣了一下,道:“只有一次。”
一次的后果也够容枝收拾很久了,他皱了皱眉,问道:“还有别的什么事?”
薄吟想了想,道:“接下来的话,小仙尊就当故事来听吧,我用幻术太久,已经分辨不清这是真的假的了。”
容枝道:“你说。”
薄吟挑了四世以来的一些事情来讲,他多讲一句,容枝的脸色就愈发凝重一分,薄吟讲他在京城的茶馆里,看见傅容时病了,心疼得心尖儿都颤抖,他说自己是想挽留他的,只是不知怎么回事,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他讲那个阵法他早就看出来有问题,可是无法去改变,灵魂被躯体禁锢着走向既定的悲惨结局,薄吟隔着一层厚厚的屏障,手指上满是血迹,可不论他如何乞求哭喊,死去的依旧是容枝。
“在孤湖山,”薄吟继续说道:“当时你病得很厉害,瘦弱的样子叫我想起来你第一世,我去寻了药给你,当时很想哄你吃了药,叫你健健康康地活着。”
容枝沉声道:“可是你控制不住自己。”
薄吟点头,道:“我意识清醒,看着你一次又一次地死在我面前,我想这些可能是梦吧,比如临死前的幻想。”
容枝惊得心脏战栗:这不是梦,这当然不是梦,可明明是第五个世界的薄吟,怎么会回过头去经历前四个世界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