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呢?楼铎忽然太高了声音。把探过头来的仵作吓了一跳,艾管事凑上来一看,也变了脸色,楼铎一把将棺材盖子完全推开,咕咚一声掉在地上,振起了不少尘土,黄土飘扬之间,人们都看见了那个黑黝黝的棺椁里,空荡荡的,哪里有人的影子!
娘?云裳也站了起来,扑到棺椁前,对着空荡荡的棺椁喊了一声,里面只有三寸厚的白粉,白粉上平平的铺着一套闻上去不但没有一丁点的死人的尸体腐臭的味道,反而还有一点淡淡的特殊香气。
饶是楼铎一国的丞相,也从未见到过这样诡异的事情。伸出去想要触摸那些白色的粉末,却是犹豫在半空,哆哆嗦嗦的没有下手。
云裳斜眼偷看,趁这时候伸手在捏了捏那一身华丽却略旧的衣裳,蓦地退后了好几步,战斗站不住,脸色苍白着说,娘娘是你么?
楼铎脸色更加难看,将信将疑的走到云裳身旁,稳住她抖动着的肩膀,云裳,你摸到了什么?
我我她犹犹豫豫,似乎不敢说,大大的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惊慌。
楼铎心头一软,按在她肩膀上的手掌更用了几分力,却温暖柔和,你摸到了什么?
我摸到了娘亲。她的眼睛直视着楼铎的眼睛,一颗豆大的眼泪掉了下来,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指,我刚才摸到她了,还很温暖。
来人,小姐受了惊吓,带小姐下去。楼铎忽然转身,对身旁的丫鬟说。几个丫鬟赶紧走了上来,扶着云裳,云裳死活不肯走,挣扎着从几个丫鬟的手中逃了出来,扑到棺椁前,娘亲,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回来了啊?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云裳的眼中争先恐后的夺眶而出,香香在一旁看得傻了眼,直拽丁姨的袖子,丁姨这这到底是怎么一会儿事儿啊?丁姨也不知道云裳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只能安抚香香,让她不要搅局。
云裳边哭边侧目,偶然发现在围观的众人之中脸色最最难看的人,只有两个人‐‐王妈和二夫人。她不动声色,暗暗记在心里。忽而,她向前一跃,把耳朵凑到那身衣裳跟前不到寸许的地方,眼刀凌厉的甩了出去,朝着悉悉索索的人群比了个手势,示意她们安静。然后静静的趴在衣服上,好像是在听那身衣服在诉说什么似的,片刻之后,她才恋恋不舍的抬起身子,朝着楼铎轻声说,母亲说,她走了。
什么?楼铎蚕眉一动,狭长的眼睛看向满脸泪痕的云裳说。
母亲自在扬州的时候就潜心修习佛法,或许,她已经得道升天也未可知。云裳看着自己的父亲说的不无感伤,楼铎看着她那一双纯净无害的纯黑的双眸,半晌没有言语。
他的眼神很专注,仿佛在看着自己失散多年的恋人一般的专注,你再说一遍,你母亲刚才说什么?
云裳在他的注视之下丝毫没有半分的躲闪,直直的看进他的眼睛,仿佛这样还不够,一定要看到他的灵魂深处一样,她一字一顿,声音里没有任何的修饰,我走了,另外,母亲说留了一封手信给您。
楼铎脸色稍变,甩开了所有的恐慌,在那身衣服的下面来回摩挲,果然,在厚实的粉末和衣裳之间摸到了一封信。展开来看上面字字勾画的只有短短几句。
自送别,心难舍。一点相思几时绝?凭阑袖指杨花雪,溪又斜,山又遮,人去也!
笔笔动情,字字伤心。楼铎反反复复将这短短的几行字看了又看,瞬间像是被人抽净了所有的力气,大手撑在棺木的边缘上,狠狠地,竟似乎要按进去一般。他忽然仰天大笑了三声,一点相思几时绝!萍儿,你果然还是不肯原谅我。好,好!我成全你,我成全你!他边说边笑,然而眼中却滚出两行清泪。
云裳站在他的身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说,母亲她会感激你的。
楼铎背过身去,没有让其他人看见他脸上的泪痕,挥了挥手,就为大夫人在宗祠堂里立一座衣冠冢吧!
云裳在他的背后默默掏出帕子,擦拭着脸上的眼泪,而在人群之中的丁姨和香香却是不约而同的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原本以为是会鸡飞狗跳墙的一幕,结果却这样平安无事的了结了,这大大的出乎了她们的意料。
楼云霓凑在自己母亲的身边,这怎么可能呢!一个死人还能长翅膀飞走了不成?
二夫人冷冷的笑了一声,这样的事,死人自然是办不成的,但并不表示活人就办不到。
娘,难道您认为这件事是她们自己做的?
哼,贼喊捉贼,你娘我多少年以前就不用了的把戏。她抖了抖自己手中的帕子,挡在了嘴角,在楼铎的眼神飘过来的时候瞬间换上了一副宽慰的笑意,向前走了几步,将一双保养得甚好的手放到他的手背上,逝者已逝,老爷,您可要节哀顺便,您可是我们的主心骨儿啊。
云裳拭了下眼角,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当初这个女人会成功的霸占了楼铎和整个相府。她也意识到,或许在这个深宅大院之中,她时时刻刻需要警惕的人并不是那个看起来很彪悍的楼云霓,毕竟,她和她的母亲比起来,功力还是逊色了太多。
全府挂孝,斋戒一月。楼铎挺直了身杆,重新变回了那个不苟言笑的楼丞相,他横扫了一眼云裳,你随我进书房来,我有话要问你。
丁姨和香香刚刚放下的心又重新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