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习惯了他的昏庸,正如他们习惯了皇帝身边站着长公主,习惯了朝堂上沉默不语的帝王,习惯所有奏折都送往长公主的桌上。
塞外的风沙挂在脸上,吹不散无际的肃杀与荒凉。一眼望去总是无边无际的黄沙与石头,遥远处是千年不化的冰川。
经历了最初的一战,将士不似出发时信心高涨。倒在沙场上的尸体面容模糊,脏污覆面,他们将其掩埋,总认为刚刚埋下的人从前见过。
回到营地后,能够休息的人躺进帐篷,裹紧被子疲惫睡去。
主帐篷的将军们不敢松懈,就着舆图又商议了许久,这次谋逆定王准备许久,他们不能轻敌。
沈策走出帐篷时,月亮已上中天,向着穹顶弥漫白色寒霜,吐出的雾气蒙蒙地变淡,他的身影与夜色融在一起。
他们一路行来,寒冷不变,但雪却渐渐停了,风花雪月留在了远处的京城,塞外只有从不停歇的风沙。
他抬头望着这一轮难得的明月,才从亡灵的包围中得以暂时脱身。
他下意识猜测萧蕴龄的想法。离开前的最后一面,她已无外露的情绪,与他道别时也只是像对一个普通故人,不知此时她是否希望他回去。
三千里之外,金碧辉煌的皇宫早已进入安静夜晚,香料将寝殿熏得充斥浓郁果香,地龙源源不断地输送暖流。
萧蕴龄从梦中睁开眼,她没有睡意,遂披着外袍坐在窗边,透过朦胧窗纸,她看到屋外仍在飘雪。
她心中是万籁俱寂时的安宁,不为温饱操心、不为前途担忧的日子,像温热的泉水一般缓缓从手中流逝。
她几乎忘记了沈策还在战场,也忘了自己身上有一桩婚约。
但白天许霜音的到来唤醒了她的烦忧。
许霜音随她的母亲进宫,萧蕴龄在暖阁中见到了她。
上一次她听到许霜音的消息时,她还被沈策困在山上。许久不见,许霜音的样貌没有变化,她依旧是大家族得体的女儿。
“从前他人说你们天生一对,我并不认同。他的情绪总是浅淡,我无法想象他爱慕一个人时的表现,可他和你结下世俗的婚约。”许霜音望着无尽的长廊,眉目间拢着疑虑与纠结,“后来你失踪了,我见他没有悲伤的情绪,不知为何却感到失望。”
她审视自己的情感,为自己的隐秘的期望感到羞愧,又因为沈策不符合她的想象而失落。
许霜音自顾自说了一段莫名其妙的话,离开时她的忧愁消解,萧蕴龄却因此想起了沈策。
她想沈策果真是行事无所畏惧,他囚禁了她,却不在外边掩饰言行,哪怕他面上作些为她担忧的神情,都不至于让许霜音发觉异样。
他总是如此,只顾自己。
周围太过寂静,这样的环境容易让她回忆混乱与荒唐的一段时光,每当她想起沈策时,在金线交织中充满欲念的那双眼睛总会闯入她的脑海,恐惧立即冲破其他情绪,占据她的心神。
萧蕴龄扶着窗沿艰难呼吸,她不能再被他控制。
驿使骑快马将捷报送来时,萧蕴龄不知道自己应该是什么心情,她期盼战争早点结束,但她希望迟些见到沈策。
萧华高兴地笑出声。
此时是戌时时刻,宫门已经下钥,但捷报仍然送了进来,可见她的重视。
他们会赢吗?萧蕴龄收拾书案上成堆的文书,内心思索不断,她不懂战事,但萧华的情绪在这些日子逐渐和缓。
萧蕴龄抬头往高座上望了一眼,萧华脸上还带着喜色。在沈策和她之间,长公主定然是偏向沈策的,如同沈策所说,她无法解决赐婚一事。
她当初看中了沈策的心存死念,不曾想他后来越来越乐意生活,因此她被沈策的生命困住了。
回去寝殿的路上,她碰到了梁妙,太后的外甥女,皇帝未来的妻子。
萧蕴龄在佛寺时与她同住过一段时间,那时梁妙胆怯羞涩。自从太后昏迷不醒,她便入宫照料太后,有了管理一宫事宜的经历,梁妙待人接物更加娴熟,佛寺中的形象已然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