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喻看着屏幕,没作声,侧面可见他高挺的鼻梁和一动不动的睫毛,苏倾知道他看片子认真,也不再说话了。
昏暗的画面里,按摩床上站街女的长发狂乱地晃动,有时候淫秽与艺术只一线之隔,镜头拉进了,照出她漠然毫无波动的眼,眼角卡粉的细纹,眼珠倒映着玻璃茶几上面倒扣着的相框。
镜头又切到茶几底下,透过玻璃看到了照片的正面,女人抱着她女儿在公园前面的一张合照。喜迎国庆的斑斓大花坛前面,任何一对母女都会笑得这么开心的。
苏倾感觉心里沉甸甸的,同时感觉那种沉甸甸的感觉下移了,小腹痉挛了一下,随即像是刀片搅动似的剧痛起来,一阵又一阵。她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咬住嘴唇睁大眼睛。
原身是个孤儿,没人像她娘一样教她保暖,所以她从十六岁开始痛经,因为工作强度大又不注意身体的缘故,痛得越来越厉害。
这一次经期提前了小半个月,大约是因为她昨天赤着脚在室外拍照,冻着了。
她一手支撑着椅子扶手,一手摁着小腹小心地站起来,往洗手间走,细高跟鞋忽然间变成了踩高跷,走得踉踉跄跄。
眼前一阵阵发黑,仿佛一辆一辆大车压着她的肚子撵过去了,她往前弯了腰,蹲在了地上,忽然感觉到有人的腿轻轻贴住了她弯起的脊背,下一刻她被一双手臂从背后强硬地捞起来:“苏倾?”
“我想去……去一下洗手间。”顾怀喻的手臂夹着她,没让她倒,贴得那么近,他的呼吸落在她后脖颈上,她于疼痛之外,又是一阵眩晕的腿软。
她开始没什么力气的掰他的手,顾怀喻往常避嫌得厉害,此刻却不肯放,强行把她提离了地面,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洗手间门口,脚尖点开门,把她架到长椅上,低头仔细看她发白的脸色:“你行不行?”
他眼里有点别样的薄戾,好像在跟谁置气,跟她说话的语气却异常地轻,好像大人怕吓哭孩子。
苏倾并着腿坐着,咬着唇不看他:“可以。”
顾怀扭身出去,关上了门。
等苏倾慢吞吞地出来,顾怀喻已抽满了两根烟,靠着椅背站着,浑身都是萧索:“换衣服,不去了。”
苏倾就怕听到这句话:“我没事,我已经好了。”
顾怀喻不理她,目光落在茶几上,语气还有些冷:“水喝了再说话。”
苏倾乖乖喝了一杯热水,喝得很急,嘴唇让水润的嫣红柔润,乌黑眼仁里满是慌乱急切。
顾怀喻做决定:“今天放你假,就在这儿坐着。”
“我不想放假。”苏倾手里捏着水杯,少见地反驳他,倘若那不是个玻璃杯,一定让她无意识捏扁了,“顶多一两个小时,不会很久。”
差几个小时功败垂成,她不死心,两只眼睛柔露出柔软的恳求:“顾怀喻,我们去吧。”
顾怀喻默了一下,旋身走到客厅的另一头。
苏倾看着他背对着她蹲下,拉开二层抽屉找了一盒药,回来啪嗒一声扔在茶几上,好像不怎么高兴。
她低头一看,有点意外,他这里竟然有她常吃的止痛药。
她伸手要拿,指尖碰到之前,药盒又让他摸了去,他低头一目十行地看了一下说明,帮她把胶囊从锡箔纸里拿出来,搁在茶几上:“吃一半。”
他顺手把剩下的揣进衣服内兜,拿起热水壶把水添满,一言不发地进屋换衣服去了。
顾怀喻出来的时候,苏倾就站在门口巴巴守着,生怕他变卦,见他领带腕表都穿戴整齐,才松了口气。他外套里的衬衣领子有点卷住了,她伸手帮忙理了一下,触碰到他的时候,他忽然垂下眼开口:“舒服点了吗?”
他的语气很又淡又轻,响在她头顶,莫名显得嗓音发沉。
她缩回手,退了一步:“没那么快的。”
顾怀喻不置可否:“拿瓶水,下车库。”
顾怀喻有辆开了四五年的SUV,车沉,平时不大开,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要去比拼排场的场合,偏要开它。
苏倾抱着装热水的瓶子坐在副驾,安静而好奇地看着他发动车子,各式各样的仪表盘上也有一个一个刻度,闪烁着红色黄色的光。顾怀喻不看她,掰过后视镜,手指“吱”地一下把暖风扭到了最大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