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正要逃离肉蜘蛛斩击范围的兰因突然折返,一把抄起角落中的阿金。轰然砸落的巨大节肢掀起漫漫沙尘,虽然兰因无碍,但终究还是被那藏在暗处的黑影发现了阿金这个薄弱之处。
“善良会让人变得愚昧而又软弱。”黑影不屑地嗤笑,“为了讨那个女人的欢心,你真是做了一个并不明智的选择。”
在黑影看来,兰因根本就不应该折返回去救人,那个寨民不过是将死之人,即便他葬身于此,青年也可说自己自顾不暇,根本不会有人怪罪于他。但他偏偏转身去救人,在需要他全神贯注、严阵以待的敌人面前暴露出了可供攻歼的命门。
“你本是杀人如麻、刀口舔血的枉法之辈吧?不过是同行一段时日,她竟然便已让你生出这般软弱的血肉了吗?”打坐调息的黑影也已恢复了些许,他决心出手,结束这场荒谬的战斗,“果然,那人根本就不明白,行走于长生大道的人如何能像抱团群聚的羔羊般软弱无能?若不允杀生,这世上的仇怨何解?若不允掠夺,族群强者如何超脱而出?弱肉强食,乃天理也!非要修士遵守荒谬的道德法则,那本就是错的!”
黑影远远抬手猛然一指,几近滞空的兰因便觉得周围的空间被看不见的枷锁定住了。他无法动弹,只能从空中陨落。
脚底的尸山肉海蠕动口器,张开一张血盆大口便要将两人吞没。兰因看到了怪物的“舌”,那“舌头”的顶部竟然是一个女人的身躯,下半则是连接着底部、长满肉瘤的肌腱与血肉。这只“大肉蜘蛛”平日里恐怕便是以舌尖之上的女人作为捕获猎物的诱饵。
兰因一手抱着阿金,一手握紧自己的刀,就在他即将斩落这根怪舌之时,一直虚弱昏迷的阿金竟然醒了。
苏醒的阿金根本还来不及反应究竟发生了什么,肉蜘蛛倾吐的“怪舌”便与他四目相对了。
“……伦珠。”阿金无意识地呢喃着,随即,他仿佛十数年来的大梦初醒,“伦珠!”
阿金突然挣开兰因,不管不顾地朝那“怪舌”扑去。他在那一瞬间中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巨力,竟让兰因抓不住他。
已经堕化为魔物的女子伸出尖利的十指,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柔荑疯狂地朝上方抓去;枯朽衰老如同一段灰木的男人早已不复年轻时的俊美,他伸出双臂,仿佛要与别离已久的妻子相拥。
阿金拥抱住“妻子”的瞬间,女人的利爪也洞穿了他的心。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兰因有一瞬的愣怔,他看见男人的尸体死死地环抱着自己的妻子,女人的手却穿破他的胸膛,头颅枕在男子的肩膀上,狼吞虎咽地吞吃着他的心。看着那狰狞且早已失去人性的怪物,兰因握刀的手紧了又紧,却终究还是没能斩出那一刀。
下一瞬,天旋地转,咽喉传来剧烈的疼痛,兰因被人擒住喉咙用力地掼倒在地。
紧攥着玉简的手被顷刻拗断,手中紧握的银刀反过来捅入了他的胸口。玉简落在地上,发出“啪”的声音。
兰因呕出一口血水,身上的黑衣被缓缓沁出的血液染得深沉。神赐之血缓缓流出,一点点地滋润了兰因身下纹刻着奇异纹路的砖石。
形如肉蜘蛛般的怪物因为血香而焦躁不安地蠕动着,但祂却只是原地徘徊甩动,发出呕吐的声音。
倒在地上的兰因依旧平静,他注视着黑影的面容,手中仍旧紧握着捅入自己胸腔的刀刃。大蓬大蓬的血水从他的口中涌出,他宛如被送上祭坛的羔羊,鲜血滋润了身下的十方土地。
“说。”黑影的面容被一层浓雾所笼罩,“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否则我杀了你,再去杀了江央,让那个女人永远困在神殿中也不错。”
仰倒的兰因扯了扯嘴角,因为胸腔被开了一个洞,本就喑哑的嗓音更是如同拉风箱般模糊不清。
“……你,已经……做到了。”
“什么?”
兰因闭上了眼睛,开启那扇禁忌的门扉,神赐血脉的后人必须在外。而这门扉一旦闭合,十年内便无法再次开启。
若要违反这个规定,便必须要付出代价,那便是让那闭合门扉的神赐血脉后人以一身血液为祭,方可打破十年之期,再次开启禁忌之门。这项规定是为了避免神赐血脉背离神女的训诫、生出害人之心,若“闭门”是错,那便令其后人以命偿还此等报业。
兰因的血液淌入地面的血槽,逐渐蔓延流淌,构成一个奇诡的纹路。
机关运转的吱嘎声在耳畔响起,黑影猛然回头,却见闭合的铜门缓缓洞开。但他却并不觉得惊喜,反而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惧。
“如你所愿。”被他卡住咽喉的青年嗓音嘶哑,他已经听见了隆冬风雪渐近的声音,“这便是你想要的秘密。”
冷白的冰雾自铜门内逸散,冰雪结冻凝冰的喀喀声不绝于耳,寒霜几乎冻结了周遭。
在这几乎要将人灵魂都冰封起来的寒意中,一道颀长的身影自铜门中缓步而出,她一手持剑,一手则托举着一朵灵光湛湛的莲花。
她所过之处,冰雪如拱卫般环绕她身周飞舞。时隔百年,她站在那里,便如同那位古老高洁的神明再临人间。她背负着众生的因果,承载着无人知晓的使命,誓要斩灭世间一切恶业,断除人间一切邪行。
“铃”——她持铃步出铜门,手中的莲花发出了纯美空灵、洗涤灵魂的一声轻响。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