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一直都努力将杨氏当做自己的亲祖母。
可在杨氏的心里,恐怕从来没将原嫡一家当做亲人。
“阿婆,二叔。”唐见微道,
“阿耶阿娘的死因还未有定论,二位不觉得奇怪吗?阿耶是如何死的,阿娘又为何悬梁自尽,等阿慎报官验尸,查明真相之后,再安葬双亲不迟……”
唐见微话说到一半,二叔突然扯过一张纸,反手拍在她眼前,“啪”的一声极响。
二叔身高臂长,乃是位武夫,他粗着嗓子对唐见微吼道:
“能有什么奇怪?你阿耶贪没军资,害死了绥川前线多少将士,连沈家大娘子也是被他害死!这事儿你不知道,二叔就告诉你!他在狱中畏罪自尽,也算是给唐家留了最后一块遮羞布,到你这儿不知感恩,反倒奇怪起来?唐家世代为官,浆水不交清风峻节,所有的好名声都因他一时贪念毁于一旦!他这一死倒是死得轻巧,案子成了悬案,可怜了西北那些为国捐躯的亡魂!而你阿娘留下遗书和他一块儿以死谢罪,字字句句写得明明白白。阿慎,你倒是跟你二叔说个明白,究竟有什么奇怪之处?!”
二叔越说越大声,到了最后几个字几乎是用上审问犯人时的咆哮语气。
他打定了主意,刚刚失去双亲,不过十七岁的唐见微肯定抵不住他的威吓。
二叔一口气说了一大串,句句强逼。
唐见微直视他的目光却不见预想中的怯懦,甚至没有丝毫退让,反而愈发犀利。
唐见微道:“有没有奇怪之处,不是我说的算,也不是二叔这几句妄下雌黄能够说清的。二叔刚才言之凿凿,听上去倒是深知军资一案始末和细节。正好,明儿我就托人送信给大理寺卿,希望他能和二叔好好聊一聊。想必此案在二叔的帮助下很快就会告破,不再是悬案。”
二叔一愣。
他早就听说这唐三娘号称什么“博陵双微”之一,在京城是很有名的人物,大家都夸她伶牙俐齿聪明不凡。
很少跟原嫡一家打交道的他,一直都对这传闻嗤之以鼻。
没想到初次交锋,居然被这小娘皮结结实实呛了一句,夺了上风。
二叔没再开口,换成杨氏哀叹了:
“阿慎啊,你这毛毛躁躁目无尊长的坏毛病得改改了。我们可以忍你,等你嫁人之后,别人可未必会忍你。到时候吃亏的还是你自己。”
唐见微听出她转了话锋,果然,杨氏继续道:
“此案尚未查明,你阿耶就自尽于狱中,这案便成了悬案,想必也是你阿耶思虑许久的结果。他是为了不连累唐家,不连累你被没入掖庭,这才决意赴死的啊。平日里大家都夸你聪慧,怎么到了关键时刻你倒犯起糊涂了呢?还想着报官?那不是让你阿耶一番良苦用心全都白费吗?”
杨氏的话倒是让唐见微陷入了沉思。
杨氏说的有一点没错。
大苍律法写得明明白白,罪臣家的女眷全都得罚入掖庭。
若是这案不成悬案,阿耶真的被牵连其中,作为嫡女的唐见微肯定得入宫,为奴为婢,终极一生。
乍听之下杨氏的话有理,可是唐见微想到了另一点。
要是她被罚入掖庭,杨氏能逃得过吗?
二叔生的唐二娘恐怕也得和她一个下场吧。
更不用说唐家其他男丁也难逃被流放的命运。
她阿耶“畏罪自尽”案成悬案,对阖族而言的确是最好的结果。其中受益最多的当然是杨氏这一家。
杨氏和二叔交换了眼神,二叔走了,将屋门合上。
杨氏握住唐见微的手,一边抚摸一边说:
“阿慎,你耶娘双亡,而你已经十七,守孝三年之后便是双十年华,到时候再找人家,只怕没有好人家会愿意娶一个二十岁的老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