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是口口声声把死挂在嘴边,很无所谓的样子,仿佛对自己的性命并不爱惜。
是有恃无恐,还是心存死志?
陆曈并没注意他心中所想,只摘下面纱,拿竹筷夹起一块脆糖饼,道:“大人还是快点用饭吧,等下饭菜凉了。”
并不想继续这个话头的模样。
裴云暎顿了片刻,没再说什么,跟着拿起筷子。
陆曈已经咬了一口脆糖饼。
刚出锅的脆糖饼容易烫嘴,晾了一会儿刚刚好,一口咬下去,芝麻和红糖的甜香充斥舌尖,是很幸福的味道。
裴云暎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他问:“陆大夫很喜欢吃甜?”
先前在仁心医馆时,陆曈也曾给过他一竹筒甜得发腻的姜蜜水,蜜水甜得像是分不出别的味道,连段小宴都受不了,而她看上去却习以为常。
似乎好几次他去仁心医馆,都瞧见仁心医馆里铺的小几上放了甜浆水……还有荷花酥,陆曈口味极其嗜甜。
陆曈顿了顿,“嗯”了一声。
他点头:“原来如此。”
也没再说什么了。
这顿饭吃得很好。
农家菜总是实惠,比起盛京城里酒楼的精致,倒是更多些天然风味。待二人用完饭,里头的青枫也吃完了,三人一同回到刚来时的茶园门口,青枫牵来马车,三人一同下山。
此时太阳已渐渐西沉,整座陀螺山不如来时苍翠,被丹红流霞照出一层血色,沿途湖畔有两只白鹭飞过,渐渐消失在远山峰峦中。
下山路向来比上山路好走,马车驶过山脚时,太阳刚刚落下,山脚下的人家门口灯笼光亮起。
马车外隐隐传来嘈杂人声,陆曈掀开车帘,就见车马行驶的长街一处庙口,一群人正排着长队,最前方则支着个粥摊,有几个身穿皂衣家仆模样的人正从一边铁锅里舀出米粥,盛在这群排队人手里的碗中。
这群人皆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陆曈看了片刻,恍然明白过来,这是在施粥?
常武县那年大疫时,一开始,街头也是有好心富商施粥的。
“那是太师府的人在救饥。”身侧传来裴云暎的声音。
“太师府?”陆曈豁然转身。
裴云暎靠着马车,瞥一眼外头热闹景象,声音很淡:“你应该知道,戚清老来得子的事。”
陆曈蹙眉。
苗良方曾与她说过,戚清曾有过两房妻室。第一位妻子与他成婚多年未曾有孕,一直到病逝也没留下一男半女。倒是后来娶的继室生下戚玉台与戚华楹一双儿女。
但这和戚清施粥又有什么关系?
裴云暎勾了勾唇:“戚清多年无子,有大师替他算了一卦,说他祖上罪孽深重,要他多周济施舍,善心布施。”
他嘴角含笑,眸色却有些嘲讽:“后来戚清年年赈济饥民,请高僧建道场,修桥搭路,娶了继室后,果然连生一儿一女。”
“再后来,咱们这位戚太师,就很相信宿命因果了。”
他说得揶揄,陆曈听着却只觉可笑。
倘若戚清真是相信宿命因果之人,又怎么会对陆家杨家痛下杀手。倘若世上真有因果轮回,难道就因戚家分发几碗粥,做几次道场,就能抵消戚家灭门绝户的罪恶?
真是荒唐。
裴云暎看了她一眼:“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太师府之所以如此,无非是相信,‘人可欺,神佛不可欺哉’。”
“可是他错了。”
陆曈冷冷道:“人,才是最不可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