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名叫“谢予辞”的少年当真奇怪。白日里在凭津阁弟子和安罗浮面前,他像只锯嘴的葫芦,又像寒潭里的石砖,当真又冷又硬,安静的也不像是一个年轻人。
在她面前却总算是有了些少年人的模样,明媚又张扬,但他却总喜欢说些摸不清头脑的话。
可能是因为她是个女子,所以更好说话?
卓清潭心中思忖,暗自发笑:若他不是个凡人,而是仙门子弟,恐怕在听到她自报姓名时,便尴尬想要逃走了。
她是仙门典范、人人称颂的仙门高徒不假。但卓清潭也同样是同龄人眼中,君子慎独、克己复礼的“怪人”。
从小到大,端虚宫其他几峰的师弟师妹们也大多有些怕她,更别说在外行走除妖时,旁的仙门年轻弟子们见到她也都十分拘束。
这些她其实都感觉得到。
便是同一个师父教导出来的四个同门师弟师妹,其实对她也一直是敬重有加、但亲近不足的。
就像二师弟和三师弟总是习惯了结伴除祟,四师弟和小师妹也总是同行除妖。
谢予辞倒是第一个不怕她,还敢主动接近她的人。
泓梧御剑速度极快。
转瞬间,卓清潭便按着谢予辞指路的方向,来到宿风谷外西北处一道溪水旁。
溪水清澈,流水潺潺。
二人从天而降,卓清潭带着少年稳稳落地,站定在溪水之畔。
她环顾四下,想来这里便是豫丰年午间所说,找到谢予辞的那处溪水畔。
“怎么样?此处是不是极美?”谢予辞得意洋洋的问。
那副模样,好像此处是他的地盘一般。
卓清潭好笑的摇了摇头,她四下看看,旋即微微喟叹:“美则美矣,然花却有毒。”
只见溪水两畔,触目可见,遍地都是盛开的“虞美人”。
这花开的繁茂,各种颜色的虞美人静静随着微风摇摆在碧草流水之上,琳琅满目,当真赏心悦目。
但虞美人此花却有毒,仙门弟子倒是还好,凡人误食后轻者头晕呕吐、精神错乱、身体抽搐,重者若误食果实,还有可能死亡。
“那有什么关系?”
谢予辞笑道:“诗中有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卓姑娘既不是中毒之人,又如何得知古来中‘虞美人’之毒者,便不是心甘情愿、甘之如饴呢?”
卓清潭摇了摇头,看了看她,颇有些无可奈何的叹道:
“你啊,这可不是好玩的,少年不知愁滋味,也不要拿命去赌。”
谢予辞却哈哈一笑:“我倒是希望,自己能永远不知愁滋味。”
卓清潭身处此地流水落花的极静之景,也忽觉心中仿佛也宁静下来许多。
自从灵脉被地心焱火灼伤以来,那股时时刻刻被她隐藏压制在心底的焦灼之痛,仿佛此刻也减弱许多。
她微微阖着眼细细嗅着花香,轻声道:“这些年来走南闯北,斩妖除祟,也算走过四海,浅见升平。倒是不曾想到这宿风谷一隅溪畔,居然有这样一处难得一见的景致。”
谢予辞却十分的煞风景,他语气里微微带了一丝嘲讽:
“虞美人花开之时,花瓣绽放,虽如神女羽衣霓裳惊艳世人。
但花开之时,便是花萼掉落之日,花瓣与花萼永无相见之日。象征生离死别,其实没什么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