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溪和随季霆走近那妇女,最先留意到的是她那双皲裂的手,再看她的脸,病态毕现。
“您还记得我吗?今儿上午您挂过我的号。”季霆微微弯着背,试图把人把门侧安全地带引。
这位女患者不肯动,执着地高举纸牌,丝毫不理会季霆。
不远处一个胖头胖脑的保安见状,高声对季霆说:“季医生,您别费劲了,上回那事儿闹得那么大,像这样的人,咱们谁还敢动啊。”
他口中的“上回那事儿”,是一个从外省来求医的癌症晚期患者,因为挂不到专家号,硬闯医生办公室,在被保安阻拦的过程中意外猝死在门诊大厅。那是平京医院近几年来闹出来的性质最严重的社会新闻。
季霆蹙眉,问道:“她来了多久了?”
“两个钟头有了,她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了葛老的车牌号,知道葛老今天下午有台手术,死活守在这儿不肯走。”
季霆抿着唇,冲保安点点头。
“季医生,您还真别管这事儿,我这可是好心提醒你。”保安又道。
季霆露出客气笑容,“您忙去吧。”
保安走后,陶溪和问季霆此事原委,听完后,她问:“她有问过你手术费用吗?”
“还真没。”季霆若有所思。
“她既然说相信你,说明认可你提出的是治疗手段。她不问费用,一定是她非常了解自己的情况,早就知道具体费用。”陶溪和分析道,又问,“这个什么血管介入,手术难度大吗?非专家级医生主刀不可?”
“她这个程度的手术我们科室任何一个主治医师都能做。”
“那可以结案了。”陶溪和自信道,“不是她只相信权威,而是她需要权威给出的诊断。”
“你的意思是,她相信,但有人不相信。她家里人?”
陶溪和皱眉道:“你瞧她病成这样,身边却连一个陪着看病的子女都没有,问题应该就出在这儿。究竟是她家里人不相信她的病,还是不愿意出钱为她治,这就不得而知了。”
“我去看看。”季霆往女患者那边走。
陶溪和一把拉住他,“我去吧。我不是这儿的医生,之后不管发生什么你们都能说得清。”
季霆立在风中,隔着一片绿化带看陶溪和跟那位女患者沟通,寒冬夜晚的风刺的人皮肤钻心的疼,他双手放进大衣口袋里,来回踱着步子。陶溪和站得笔直,耐心又专注。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陶溪和小跑着回到季霆身边。
“好冷呀。”她捏着自己耳朵说。
季霆瞧她手上的手套不见了,抬眼一看,手套戴在了那位女患者的手上。
寒风中,那位女患者继续高举起纸牌。
陶溪和没有猜错,女患者深知自己的病情和手术所需的费用,她要的只是葛教授这种专家医师的诊断结果,因为女患者的某个亲人说,她这个病,只有大专家的诊断他才信,如果她能得到专家确诊,这位亲人立刻出二十万为她治病。
“你猜她的这个亲人是谁?”陶溪和问季霆。
季霆为她拉开车门,“她女婿?”
“你怎么知道?”陶溪和惊讶不已。
季霆坐进驾驶位,“猜的。我倒也没那么神,今儿问诊的时候她提到她有个女儿。”
“这故事要是只讲到这儿,基本上就可以以她是个可怜人而她女儿女婿不孝这种论调而结尾了。”陶溪和偏过头看着季霆,无奈地摊一下手,“可偏偏这个故事没有这么简单。”
“你继续说。”
“这位阿姨,她还有一个儿子,一个只比她女儿小一岁的儿子。”
接下来的故事,三个字就可以概况——狼来了。
女患者的女婿如此相逼,是因为他和他的妻子在这之前被骗过多次。女患者不止一次以生病为由向女儿女婿索取,而索要的钱全都贴给了她的小儿子。
“你才跟她聊了多久啊,怎么能知道这么多?”季霆判断那位女患者不是善谈的人,她行事一直藏着掖着,不像是会暴露本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