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眼思索了一会儿,轻声说:“那也是单盲选择,投稿人不会知道我们是谁。”
傅落银说:“这有什么难的,学术圈里该猜的都猜出来了。这个‘不再迟疑’你知道是谁吗?”
林水程又瞅了他一会儿,然后说:“不知道。”
“他的名字是金李,你应该听过他的名字。”傅落银说。
林水程想了想,立刻有了印象:金李是混血人种,比杨之为还小十岁,但是一样年少成名。他虽然没有世界级的大发现,但是却在不止一个领域内破掉了停滞的研究,他的风格十分新锐、硬气,林水程在一次cvpr会上见过他——这是学术界三大顶会之一,金李一个人带领的团队已经连续斩获了五年的最佳论文奖。
而金李本人也贡献了学术圈许多惊天大瓜,林水程没有仔细了解过,只依稀记得这个人似乎特别讨厌杨之为。
金李带的学生都必须遵循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但凡杨之为的论文,不允许引用。
这条规矩学术圈的人差不多都知道,杨之为只是一笑置之。
如果seora是金李,似乎实至名归,林水程并不意外。但是他不知道傅落银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他探询地望向傅落银。
傅落银摊手:“我说了他夹带私货,这个人出了名的偏心护短,他早年审稿的修改意见发给人家时,十条建议查阅的文献里有八条是他自己的,为了提高自己的被引用率。不过后面不那么干了,渐渐也没多少人记得了。十四年前的tfcjo期刊还没有现在这么重要,很少有人会注意,但是我因为工作原因会接触调查。”
林水程听完他的话后,打开手机搜索了一下金李的词条。
他低声说:“他是旧欧洲分部的人呀。”
并且似乎还是领头人级别的。
旧欧洲分部派系近年来和旧北美分部派系差不多势同水火,抢资源抢得正上头。单就名画鉴定案在星大发生的事情,就可见一斑。
林水程不是不知道这些事情,但是他并不感兴趣。
学术圈多的是为抢idea、研究意见而吵架、竞争的事情,林水程大二时曾看过一个五六十岁的教授在峰会上被毫不客气地指着鼻子反驳,措辞很激烈,甚至一度无法收场。
那时候他身边的人跟他讨论,说觉得这样未免闹得场面不好看。
但他其实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他想了想,或许自己五六十岁时,不会介意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指出研究方向上的缺点;同样,他也不会是为了顾全场面而选择沉默的人。
林水程沉默了一下:“这个期刊评审人的位置……是许空老师推荐给我的。”
他似乎斟酌了一会儿,接着转头来看傅落银:“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
他的声音小了下去,眉头又皱了起来。
傅落银再次在自己的脑海里脑补了一下一团委屈的林水程——接着又从他指尖劫走一块刚拿起来的薯片,问他:“你觉得他们把你安插进来,或许是为了以后或今天的派系斗争?”
林水程沉默着,没有说是,却也没有否认。
他不太喜欢这样的感觉,尽管对方是他的恩师,也和他最敬重的老师站在一起,但是他并不喜欢这件事。
“评审人的准则就是客观公平、避免利益冲突、简明扼要、有建树性、不要吹毛求疵,这是一件非常简单的工作,你想的没问题,是这个环境决定了这样的情况。或许你的老师们压根儿没想那么多,他们只是觉得这是个锻炼你的机会而已。”
傅落银开始拿那块薯片勾引角落里的首长,“但是说白了,这世界上没那么多清白中立的机会。利益不同的人站到了另一边,你和其他人自然就会被划分到另一派里去,这就是人的社会属性,你无法避免。没有这个属性,不能对你造成任何影响,有的话也不应该对你造成任何影响。”
他看着林水程笑:“我是不太能想象你偷偷摸摸在修改意见里加上自己的论文名,要对方引用的样子。你说呢?”
林水程抿起嘴:“我不会这样做的。”
“那不就成了。你不用管那个seora到底是金李还是银李,好好审稿,注意休息,这就是了。”傅落银把薯片放在一张废纸上,俯身在地上往首长的方向推了过去。
这只猫绕着薯片嗅了嗅,随后不感兴趣的跑走了,傅落银只好起身走过去,把薯片和废纸收回来,一起丢掉。
林水程于是继续看稿子,他把seora修改过后的意见和提供的参考文献都记了下来,之后的审稿风格尽量按照示范思路提升自己的审稿思路。
傅落银看他没有钻牛角尖了,于是也放心下来,就歪在林水程身上斗地主。
林水程摸了摸薯片碗,一摸,空了。
傅落银回来之后专挑他手上的吃,这么一回儿一块都不剩了。
林水程:“……”
他把空碗塞进了傅落银手里,什么都不说,继续看稿子。
傅落银瞥他,林水程于是也回以视线,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傅落银:“……”
他举手投降:“好好好,我再去给你炸一碗。”网,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