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仗,为的就是建功立业,如今选拔在即,将军又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要是拖延上一天、半天再报上来,指不定人选已经定好,任命都下来了。
赖瑾有了名单,翻出功劳簿,根据战功、履历等,先拟了份晋升名单。
吃过早饭,大军拔营出发,他把周温叫到马车上,又翻着竹简核对了遍,确定无误后,定了下来。
傍晚时分,在大营安营扎寨后,赖瑾把名单公布出去。
前军运输的粮食立即减少到每个人五天的量,用一个小袋子装好就能挂身上带走,粮车都不用推了,轻装简行。
第二天,前军便跟着斥侯离开大部队,去前面开路。
大部队的负重又增加了,推得更累走得更慢了,好在第二天就抵达长郡郡城。
军需官孙潜已经买好大量肉食、瓜果等着他们,当天加餐,不再是饭食里加点肉煮进去,而是杀猪宰羊,每个人能分得满满的一碗肉,敞开肚子吃到饱。
赖瑾将大军驻扎在城外,他进城去拜会长郡郡守承安伯楚尚。他在长岭县动兵,又带着这么多人路过,不去不合适。
承安伯楚尚如今只剩下空头爵位。
他以前管宫中禁军的时候,跟皇帝的美人传出不光彩的事,陛下大怒,赐死了美人,削了他的兵权、封地,留了条命,派到长郡当郡守。
当地豪族林立,承安伯一个没兵没权的郡守,待遇比孙县令好不到哪里去,再加上估计之前饱受打击,导致一蹶不振。
赖瑾到郡守府,只见到一个醉鬼。
他客套了几句,留下从郑氏坞堡得来的玉器珍玩,便准备告辞。
承安伯懒洋洋地挂在椅子上,掀起眼皮望向赖瑾:“边县可不是好地儿。山上全是石头,根本种不了粮,沼泽都是沼气、瘴气,人走在里面,要么陷进沼泽里,要么中毒就没了。草原骑兵,来去如风,步兵对上,只有吃亏的份。我楚郡十万儿郎,追着敌军入边县,只出来七千。七千!七千!”
兵打没了,好不容易重新拉起了队伍,却又叫人设计……兵和世代经营的楚地都叫人夺了。
狗皇帝许以中郎将之位,骗得他父亲带着楚郡儿郎入京,给他当禁军。父亲死后,他接任中将郎,有天在宫中巡视,突然从树丛后跑出个女子撞了个满怀。不几日,宫中便有了流言说他与宫中女子有染。他值守时,喝了杯茶,再醒来时,便已经躺在那女子的床上,之后便被关进狱中。
秽乱后宫混淆皇室血脉的罪名叩在他的头上,待从牢里出来时,他麾下的兵俱已调到别处,中郎将换人了,楚郡收归朝廷,另派了郡守和县令,底下的富庶的乡、县划给了一众勋贵子弟做封赏。
他能没被抄家,还是成国公在朝堂上说了句:“望陛下看在楚郡在边县战死的十万儿郎网开一面。”楚郡跟当初的清郡何其像!只不过,楚郡信了皇帝,清郡和尚郡只信自己手里的兵。
卸磨杀驴,他忠心耿耿,换来如此下场。
赖瑾望向承安伯,瞧见他捂住了眼睛,不知道自己哪里触动到他,劝道:“您才三十多岁,大好的年华,一笔买卖亏了,再挣就是。好歹掌管一郡之地,手里又有钱财,再折腾一番,未必翻不了身。”一地郡守,还是武将出身,活成这样子,未免窝囊了些。
承安伯深吸口气,将捂住眼睛的手挪开,半醉的眸子直直地盯着赖瑾看了好一会儿,笑道:“少年意气。”去那么个破地儿,以为路上多捞些钱财人手就能好过吗?两万人,一旦粮道断了,饿都能饿死他们。沿途十几个郡,数百个县,要截他的粮道,太容易了。
赖瑾说:“反正天高皇帝远,他又管不着,好歹挣扎几下,扑腾几下,万一成了呢?”他说完,抱拳,“在你的地盘上动了兵,不好意思哈。”话音一转,又说:“后面还有几个县的地要过,可能还会再打仗。”
一边说着不好意思,一边还要打,可真是半点没有不好意思。承安伯乐了,指着赖瑾直笑,说:“好啊,好!”他说完,不自觉地攥紧了拳。要是当初楚郡像清郡那样,只信自己的兵,一言不和就提刀子掀桌子,萧赫敢设计他?
万一成了呢?一个半大的孩子都敢一路打过去,他难道连个孩子都不如吗?
承安伯笑完后,对赖瑾说:“难怪成国公要把你安排得远远的。”就凭他能说出天高皇帝远的话,都不能留在京城。萧赫的手可黑着呢,派人摸到臣子后院宰人孩子的事,又不是没干过。
赖瑾指向桌子上的礼盒:“我打郑氏坞堡得的,好东西!”他笑眯眯地抱抱拳,告辞。
承安伯对皇帝有怨,又卡在这么个地儿,要是发展起来,能给皇帝添不少堵。
他如果在边郡壮大了,皇帝想要收拾他,还得先看承安伯给不给让路。
赖瑾上了马车,忽然想起一事,皇帝收拾了承安伯,还把他往这么个要紧地儿派?哪怕长郡各县自立不听郡守的,也不至于把承安伯安排过来吧。莫非,又是皇帝跟公侯勋贵们之间的博弈?
他对朝堂上的事,知之甚少,这会儿又没有人可以问,只能想想就扔到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