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时节,空气中犹带丝丝凉意。
山地潮湿,湿湿润润的水雾伴随着晨露弥漫在山林间。
梧桐郡的气候与京城的平原气候不同,与他上辈子的家乡颇像。他的家乡是知名的产茶盛地,有着茶乡之称,当地有种说法,叫做家有茶山如有金山。他家每年的收入来源之一,就有茶。
他从小耳濡目染,对于如何采茶、制茶、卖茶,比带兵打仗还熟。
方稷走在茶田间,瞧着才抽出的嫩芽,对赖瑾说:“刚开春,茶树才抽芽,叶子都没长开,此时采摘尚早。”
赖瑾掐下两朵枝头的嫩芽,打量两眼,道:“此时正是采茶制茶的最好时节,过了谷雨之后的茶要差上一大截。”他当即把采茶的手法教给众人,以避免采摘时弄伤茶,破坏品相,之后便让众人散开采茶。
他把右手的袖子卷起来,左手的袖子拽起来当布兜用,便开始在茶树间飞快地采摘茶叶。
方稷瞧见他那灵巧的动作,非常困惑。他可是知道,赖瑾在十二岁前连踏出府门的次数都屈指可数。莫说采茶,连茶树都没见过才是。他这摘茶是手法是从何学的,又是什么时候练的?
萧灼华的心中也有同样困惑。她摘了几株,便由旁边的侍女去采摘,再往里走,衣袍鞋子该脏了。
赖瑾摘了一小会儿,回到田梗边,把茶倒进旁边的筐里,便去看其他人采摘,纠正他们的错误。去年的老叶子就不要摘进来了,长再大片都不行,今年的新叶子,长老了的也不要,挑出来另外放,只要最嫩的一芽一叶的,或一芽两叶的。
人多,采起来快,且他只是小批量制作茶样,要不了多少,采了一个时辰,装了半篓带回去。
茶山陡峭,不方便骑马,马都在山下。
赖瑾在往山下走时,告诉方稷和萧灼华:“茶分成精品茶和普通茶,最好的茶是明前茶。清明前产的茶叫做一春茶,只能摘一茬,产量极少,格外贵,向来不卖……”大盛朝还没这茶呢。
方稷道:“有一春茶,想必也有二春茶了。”
赖瑾说:“谷雨前的茶,叫雨前茶,为二春茶。谷雨后的茶,就一般般啦。”
方稷好奇地问道:“你是从何学来这本事的?”
赖瑾指向天空:“上苍所授。”
方稷不问了。他回家问夫人去。
萧灼华都不信赖瑾所说,但他不愿说,她自是不问。
一行人下山后,翻身上马,一路策马疾奔回去。萧灼华的骑马本事是最近新学的,头一次跑这么快,又紧张又刺激,更有几分策马狂奔的畅快感。
她骑在马上,身旁是赖瑾和方稷,身后是骑兵,迎着风,听着轰轰隆隆的马蹄声,道旁的树木飞快后退,仿如飞鸟在天地间飞驰。
她再回想起京中的日子,只觉曾经的自己好似被关地樊笼中,哪似这般自在踏实。
骑马的速度快,大半个时辰,他们便回到府中。
方稷问赖瑾:“小七可是要制茶?”
赖瑾等了一个冬天,好不容易能动手做茶叶了,当然要赶着做啦。他说道:“自然。”
方稷看了眼鞋上的泥,都懒得回去换了,扭头
吩咐随从:“与去夫人说一声,我去看小七制茶,晚些回去。”跟着赖瑾走了。
赖瑶听闻后,也很好奇,挺着大肚子溜达着来到赖瑾居住的院子里。
她刚迈进院子,就见到他们把桌子搬到院子中间,一大堆嫩叶堆在桌子上,旁边还有框,赖瑾带着萧灼华和方稷在那对着一堆嫩叶挑挑选选。
赖瑶走过去,好奇地问:“这是在做什么?”
赖瑾说:“选茶,把里面叶子破了的,有虫眼的、混进去的茶梗、粗叶子都挑出来不要,只留这样的。”他轻轻地抓了把挑好的给赖瑶看。
赖瑶好奇地看了眼赖瑾,感慨道:“竟然还自己上手。”以前都是叫厨子做,这次竟然还亲自动手,可见这茶确实贵重。
方稷见到自家夫人顶着即将临盆的大肚子过来,吓得赶紧扶住赖瑶,吩咐仆人进屋搬来椅子扶她坐下,道:“身子笨重,当心。”
赖瑶指指桌子,说:“去帮忙。”
方稷不放心地看了两眼,这才去帮着赖瑾选茶。
不一会儿,他们便选好了茶,赖瑾当即搬了茶去厨房,把自己的大炒锅架上,升起小火,开炒。他说道:“炒茶是制茶的精髓,我们现在做的是绿茶。另外还有红茶、黑茶、花茶,制作方式各有不同。”
方稷瞧见赖瑾架起的大炒锅,不由得看了眼赖瑶。大铁锅是成国公府独有的,旁的府邸都没有。铁器昂贵,多用在军中。铸这么大口锅,可是不易。他夫人的陪嫁,就有大铁锅,专程用来炒菜。炒菜,也是成国公府独有的,且只在自家人吃食时才备,设宴待客时,从来不摆,也从不曾对外人说起。
萧灼华站在灶旁,见到赖瑾直接用手炒茶,心惊胆战,问:“不会烫手吗?”
她的话音刚落,赖瑾“嗷”地一声,缩手,甩甩烫痛的手,又继续炒。
赖瑾说:“别说话,我这是第一次上手炒茶,手生。”他只看过炒茶,没自己上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