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板被雨水冲刷得极冷极硬,一跪下,钻心的疼就从膝盖传了上来。
梁师成下意识就抬了头,去看这个他不得不跪的对象。
朝真帝姬正在望着他。
少女的面容是美丽的,她有雪白的皮肤,鹅蛋的脸型,端正的鼻梁,红菱般鲜妍的嘴唇,还有一双细而长的眉,任何人有这样一副五官都可以令人心生欣悦。
可她还有一双黝黑的眼睛。
黝黑冰冷,森然刺骨。
像是处在极高之处,甚至处在另一个世界里的人,透过那双眼睛在看着他,嘲弄他,鄙薄他。
只要一看那双眼睛,她要说的话,梁师成就全都明白了。
帝姬上了第一架马车,官家派来的使者准备登上第二架马车时,梁师成在众目睽睽下走过去,拉住了马车的车门。
“太尉有何吩咐?”使者很不解。
“你须得小心些,朝真帝姬必不会束手就擒,让你们就这样将她嫁去金国。”梁师成说,“一路严加看管,还有,到了京城……”
那个中年宦官听了这话,扑哧一声就乐出来了,甚至没让他说完话。
“太尉也太小心了些,”他笑道,“她只是个小小女郎罢了,有官家在上面,她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梁师成就什么都不说了。
车驾缓缓往南走,两三天的路程,眼见着路边就有了一点绿意,只是人烟稀少,十分清冷。毕竟整个河东路都被发动起来,要么往北边送,要么往南边去,能无所事事在家待着的人就不是很多。
但到了赵城,人就突然多了起来。
一片片的军营,一队队的士兵。
帝姬的车马也不进县府,直接就进军营了。
“怎么回事?”佩兰掀起车帘,往外看了一眼,有点疑惑。
“是童贯的人。”王穿云忽然说,“我见过那个人。”
帝姬端坐在正中,似乎一点也不好奇,两个少女就一起转头看向了她。
“童贯是太上皇的人,”佩兰有点激动,还有点兴奋,“他必是来解救帝姬的!”
“不,”她说,“他是来抓我的。”
童贯不在这里,但捷胜军当初与帝姬很亲善相熟,因此帝姬的车一停下,立刻就有人来拜见了。
一群人都板着脸,那位副使就低着头,“帝姬车马劳顿,太师很不放心,因此遣臣来此迎帝姬……”
“难得太师记挂我,”她很和气地说,“多谢你了。”
副使的头就更低些,“臣斗胆,帝姬车驾如何没有护卫随侍左右?”
“太原府战事未歇,我将他们都留在那了,”她笑道,“况且也不是没有护卫,天使带了十几骑在旁护卫,而今又有将军在,难道还不足吗?”
副使的头就快要低到地上去了,“臣,臣,臣……”
她翘起嘴角,一言不发地望着他。
终于副使硬撑着,将话说出来了,“太师也是不得已……”
捷胜军将帝姬的帐篷收拾得干干净净,有瓜果,有熏香,没有炭火,帐篷里却暖融融香喷喷,总之就是突出一个非常舒适。
非常舒适,非常心虚。
有内侍将一桶又一桶的热水送过来,方便帝姬舒舒服服地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吃些东西,等安顿下来了,情绪也能好些之后,副使再将剩下没说的话说完。
赵鹿鸣在太原时,太上皇与官家给了她两个选择,其中一个明显是陷阱,另一个则相对好很多。
但除此之外,她还可以留在太原,或者是返回蜀中。
所有的选项她挑了那个最明显的陷阱,是因为其他三个选项也都会归到这一个里:
太上皇和官家媾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