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衣裳是她当年还在安阳县时,茵茵父亲请人替她备下的春衫。
带进国公府后的这些年,她一直收得仔细,每一寸浆洗的泛白之处,都承载着她无数记忆。
轻易不敢多看,恐因相思生出赴死之心,撇下心中恨意。
如今终于离了那处,她才重新穿回身上。
她再无资格做宋家妇,但她也是曾经的柳家姑娘。
顾简平再醒来时,身上的疼痛已经消散。
外头隐隐生了亮色,但雨声未散,甚至从绵绵之声转为瓢泼大雨,像是天上破了道口子,泄了星河之水,怎么都停不下来,听得人心惊。
他看向陌生的屋子,刚动了动,脑中便如潮水般涌来无数画面,逼得历经沧桑的高大男子红了眼。
他的女儿等了他九年,他此刻该是要在回洛城的马背上才是。
“将军!”
副将听见动静进屋,见醒来的人已经穿上了外衫,知晓再劝不住,只得提起了董家两姐妹。
“将军,就算您身子撑得住,也该想想两位董家姑娘,若是她们知晓您不顾圣旨无端端往回赶,不知该有多心焦,兴许会追着您跑也不一定!何况眼下这天,哪是能动身的样子,若实在有要事要办,您吩咐下来,属下们一定竭尽全力办好办稳当,万不用您亲自跑这一趟!”
“不必。”
顾简平声音低沉,舀了勺凉水,“这件事,只能我去。”
“可是”
副将皱眉,“可您就不怕两位姑娘多想,不顾劝阻要来寻您?”
凉水冲到顾简平的脸上,刺骨的冷意让他越发清醒。
他确实疼爱董家两姐妹,心疼她们遇着那样的父亲和祖母,心疼她们明明身份矜贵却因着女儿身而被董家怠慢利用。
可正是因为他对她们真心疼爱,此刻的顾简平,才更觉对不住他的亲生女儿。
旁人过得不好,尚有他来相护,可他的茵茵,究竟经历了多少颠簸,才能让她行到如此乖巧懂事,小心翼翼的模样。
还有她的那双手。
她是绣娘啊,她怎么会有一双如此伤痕交错的手,又如何会在遇见裴家世子后,保持常人难有的清醒,始终不愿随他踏进那场耀眼的荣华富贵。
他想知道他的茵茵究竟经历了什么,他想要将他的女儿护在羽翼之下,他一刻都等不了。
“你带人亲自护着董家两位姑娘,我回洛城一事,无需让旁人知晓,也不许任何人跟来。”
顾简平拭干水珠,顺手灌了杯凉茶,“待办完事,我会追来。”
若茵茵心中不喜裴家世子,那即便是撕破脸,这场婚事也绝不会作数。
届时他要带着茵茵回岭南,替她在江城置办宅院,让她在温暖之处过上踏实日子,再不用为了生计奔波。
他会给她撑腰,让她做回那个明媚肆意的姑娘,再无人敢欺。
即便茵茵心中有那位世子,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裴晏舟,也该要亲自去岭南迎他的姑娘,而不是口头上说一说,这是他未过门的妻子。
所以这一趟,他势必要带走他的女儿,谁也拦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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