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锦茵朝着面前的人福了福身子。她腿还疼得厉害,血色也还未恢复,整个人站在风口处,被吹出了薄袄下瘦弱的腰身。叶晚秋瞧得越发火大。饶是入了秋,这层叠的衣裙也依旧遮不住这妖女的狐媚,明明一副瘦弱不堪的模样,偏偏还衬得上头那对饱满晃人眼。“圆春,去将昨日未打完的巴掌给补上,我倒要看看,这贱婢的命到底有多硬!”“是,姑娘。”被唤作圆春的姑娘领了吩咐,迈着小步靠近宋锦茵。见她眉眼拧紧,似有退开之意,便忍不住冷哼了一句:“都是做奴婢的,姑娘还是乖乖受了的好,若是等世子爷回来,得知我们姑娘不快,这下手怕是会更狠。”宋锦茵自是不愿白白受了这巴掌。她虽做好了叶晚秋不死不休的打算,但这不代表她就要逆来顺受。想罢,宋锦茵退了一步,目光扫过面前挑衅她的婢女,看向那高高在上却又面容扭曲的叶晚秋。“奴婢是世子院里的丫鬟,昨夜世子让奴婢受着,奴婢受了,今日世子未开口,叶姑娘又以何身份动手?”叶晚秋脸色一变。世子夫人这四个字冲到了嘴边,却迟迟未能溢出唇齿。说起来,昨夜她的留宿和裴晏舟去她院中的举动,等于坐实了两家议亲的事,可偏偏就是这大家心知肚明的事,她眼下没法子说出口。毕竟女子先说,总归是落了下乘。只是叶晚秋没想到,这宋锦茵昨夜还是那挨了巴掌闷声不响的模样,今日竟然敢用话质疑她,让她在裴晏安的院里丢了颜面。“我堂堂叶家姑娘,要教训一个贱婢,还得报身份?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主子下头挨打挨骂的一条狗罢了!”“那敢问叶姑娘,您如今可是我的主子?可拿了我的卖身契,每月给我月例银子?”一旁的王管家虽未开口劝阻,但也在心里暗自点头。在大堰,入了府的奴籍自有家主发落,没得外人跑进府里施以刑罚的道理。除非是得了家主的点头,亦或是在外头的私人恩怨。这般堂而皇之,到底还是失了礼数。管家如今是不知世子心中所想,瞧着这叶家姑娘确实有成为世子妃的可能,这才没将其拦在院外。但若是这叶姑娘想再往世子寝殿书房去一去,那他定是要将其劝下的。宋锦茵话音刚落,叶晚秋的脸便彻底垮了下来。她眸中似燃起了簇簇火苗,朝着宋锦茵靠近,修长的指甲划过,想要掐住她的脖颈。宋锦茵避开,而院外也终于传来了动静。不是裴晏舟,是国公爷侧夫人,柳氏。来人着绛紫裙衫,梳着高髻,发戴东珠步摇,身侧丫鬟围绕,满身贵气,缓步而来。虽只是国公爷的侧夫人,但却行出了十足十的正室派头。宋锦茵瞧见来人,脸色更白了一些,而后自嘲一笑,低下头,朝着旁侧退了退。“老夫人那头刚醒来便差人去问叶姑娘,没承想姑娘竟是一早就来了世子这处,我这哄不住老夫人,便紧赶慢赶地过来带姑娘过去不知眼下这是?”柳氏用帕子遮了遮唇角,露出点点笑意,随后又诧异地扫了一圈旁侧。叶晚秋瞧见来人,不屑更甚,只是到底知晓其受国公爷的宠爱,在国公府里也说得上话,面上多少还是收敛了些许。但说出的话,却依旧带着挑衅:“侧夫人来得正好,这院里的丫鬟不长眼得了教训,不过打了几个巴掌,眼下就在质问我,不知侧夫人如何看?”“瞧姑娘这话。”柳氏帕子一挥,唇角弯得更大了一些:“姑娘是贵客,不过几个巴掌,打就打了,能消气便好,若是不解气,我差人把这丫鬟绑了就是。”旁边的王管家听见这话,抬眸看了宋锦茵一眼。小姑娘脸色苍白,病态未曾散去,唯有背脊笔直,像风吹不落的峭壁之花,孤零零的,却又无比坚韧。他下意识想起了八年前的场景,在心里叹了口气。宋锦茵的父亲虽不是高官,但也曾任安阳县县令,上任三年里勤政爱民,劝课农桑,修学开渠,受百姓称颂。只是上任期满前,一场水灾,让带人去赈灾的宋县令被大水冲走,再也没了踪迹。后来接手的便是领兵而来的国公爷。而原本该领到朝廷银钱物件的县令夫人却在赈灾后,带着女儿,被抬进了国公府,没了身份,只落得一个新收寡妇的名号。寡妇初来时还有些烈性,但过着过着,便安静了下来,从后院无名氏,硬生生活出了自己的身份。而那位寡妇,便是如今的柳侧夫人。柳氏神色淡漠。不顾宋锦茵死活的语气,让她身子一僵,眼尾顿时红了一片。她想家了。想那个远在安阳县,并不算富裕的家。那时她的爹爹还在,她的娘亲也没有舍弃她,她不用听那些闲言碎语,只要每天缠着爹爹念书,看着娘亲刺绣。可如今,却好像再也回不去了。叶晚秋冷哼着离开,比起打宋锦茵出气,还是陪着裴老夫人更重要。柳侧夫人落她几步。离开前,她盯着一直垂头不语的宋锦茵,语气冷淡,同适才柔和带笑的侧夫人判若两人。她说:“既已是丫鬟,便该学聪明一些,挨些巴掌能换来清净,你犟什么?”许久没有回应。柳氏有些不耐,欲抬步离开。“娘”细小的声音里似乎带着微颤,像是藏不住的小心翼翼,有希冀,但更多的却是害怕。这声音飘出后,柳氏顿时僵在了原地。可不过一瞬,那高贵的妇人便拢了拢披帛,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处。叶晚秋再出现在这院中时,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和适才不同的是,这次她身边陪着的,是下朝回府的裴晏舟。男人面容冷峻,朝服未换,桀骜之下多了几分锋锐深沉,掀眸看过来时,一副冷血薄情的模样。宋锦茵本不当值,但她却被叫了过去,跪到了厅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