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韶光颤颤地伸出手,紧紧地握住师父干瘦的手腕,感觉到蕴含的生机,几乎喜极而泣。
可云浮道君一夜白头,面貌刺痛了自己的弟子,神色却是一样的平静漠然:“她延续了我的寿元,像当年她的父亲一样。”
云浮轻声细语:“可是韶光,我为什么开心不起来呢?”
当年有人为了鲛人可延长性命的传言对弥海几次出手,她以为沧海之死是那些人作乱,可发现鲛人泪之后,她心神震荡,几乎原地入魔,后来一直想押雁禾向沧海赔罪而不可得。她多年没有踏足弥海了,曾经那爱恨情绪是那样激荡而热烈。
可是她的女儿为了她,为了天下大义而死,她竟然感觉不到任何悲伤。
韶光徒劳地张嘴,但回答不出来任何话来,只是泪流满面。
她只是和师父站在清音宗的议事堂中,听着宗门内熙熙攘攘,天下正道方兴未艾,听着云浮道君道:“我更不知我为何一夜白头。”
她的开心与悲伤,都一道,被她带走了。这个世上,唯有韶光和陆裳是记得,曾经的雁禾师姐是何人之人。
唯有她们仍然可以守着清音宗与合欢宗,直到下一个鼎出世的那天。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天生炉鼎是天道选就锁,授予的是这天下的长生。
几经波折的万里海盛会终于在海晏河清,三界安宁中得以延续,几大宗门的飞行法器都停泊于万里海之外,得以进入万里海的飞舟却一片寂静。
方恢众人安静地跪在掌门与几位长老的前面拱手垂首,无需在多言说些什么,这天下安乐的局面就已经是答案了。
掌门坐在上首,眼眸微阖,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弟子很快就进来告禀,剑冢之中的将倾也不见踪影。这熟悉的对白立刻激起了应沧澜心中的涟漪,他猛地抬首,在众人寂静之中哑声道:“这是原本的结局。”
众人望去,杜无悔才接着说:“在祸心秘境里,师兄的剑,也是因为,他是恶首被戮,大快人心,于是本命剑也未能进入剑冢,更未能于青史留名”他是以一身骂名而死。修士语气满是尖刻嘲讽,掌心纸鸢早就飞不起来了,他也浑不知外界如何,但是想也知道,雁禾手握缚情,师兄与沈扶闻归寂,天下却无任何震荡,反而如同真的拔除了毒瘤一般,四海升平。
到底谁是毒瘤,修仙界又怎么分得清呢?
杜无悔闭眼。如今说什么都晚了,这结局一刻不停地奔向他们所见秘境,才反而说明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可笑其他宗门还仍坚持诡辩,要他们拿出证据,什么证据?他们无预知之能,却能在祸心秘境中看见此界原本面貌,合欢宗明明是遭人污蔑,清音宗合欢宗对此却无甚表示,不都是证明吗?是他们于公无碍,于私却不肯苟且偷生,只欲保住临渊和盛梳的证明。
后方的和文皓紧紧地按着储物袋。那里面是师妹从祸心秘境找回来的,可以培育菩提树的小秘境,化作灵虚。
雁禾会那样说,定然是有办法保住临渊,可是前几日合欢宗余孽被荡平,魔界出现异动之后,那颗八鞘心还是迅速就飞了出去,和文皓目眦欲裂,几乎以为临渊还是逃不过封印魔君的命运,不曾想,那颗八鞘心是碎了,但是临渊的残魂还得以保存。
只是他不肯离去,终日徘徊在盛梳身边,和文皓却已找到了重塑他躯体与神魂的希望,比程悦还要更紧密地看顾着那棵菩提树。
他想起那棵轻轻地恐吓着不给菩提树晒太阳,自己却要蜷曲起触手,躲在阴影下看着菩提树绿叶婆娑的青年。
他只是想看一看临渊长大的样子,看一看,叫神也有片刻心软的魔君,有一颗怎样能包容佛心,同样干净明澈的心。
掌门让他们散去了,和文皓手按在储物袋上,却被一个孩童撞了一下,他正要申斥,忽然看见是盛梳捧着一小包石榴,正分给这些孩童。守在外面的修士纷纷挪动脚步上前,看见应沧澜一行人之中没有师兄的身形,又顿住。
盛梳拍拍其中一个的头:“吃慢点。”
正是那个撞了和文皓的男孩。
和文皓一下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那个孩童,恍惚间居然觉得他从前在盛家时也该是这样的,他挪不动脚步。
那孩子见过他们,看了看和文皓,又看了看盛梳,忽然问:“姐姐,你身边的大哥哥呢?”其他孩子也围过来,他们是避难的凡人带上来的,可能没有仙根,却喜欢学剑,燕无争使给他们看,这孩子鼓掌声是最大的:“哥哥答应教我们学剑的。”
立马有其他孩子附和:“对,大哥哥还说他现在眼睛看不清不方便,等他好了就回来教我们呢。”
那孩子注意到和文皓的眼神,有些委屈,他怕极了被这些修士教训,只有大哥哥大姐姐对他们没有偏见:“大哥哥去哪了。”
覃清水原本还担心小师妹记忆反复,若是不记得了会被提醒再记起来,要是记得了就会更加难过,但盛梳只是拿出罗盘给他们算着卦玩:“大哥哥受了点伤,等他好了就会回来了。”孩子们完全没有怀疑,吃着石榴就四散去玩了,在可横跨九州四海的飞舟上,他们很安全。
远处便是万里海盛会的集会,无数修士在那聚集,为参加之后的仙门大比,万剑门却仍然没有什么弟子下飞舟。他们仍然在等师兄的消息。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