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寂将魔界事宜交予几位亲信,便不再耽搁地到了人间,直奔她的劫数而去。
正是凝冰的深冬,长安。
作为大齐朝的国都,长安向来繁盛,便在冬日,主城也总是熙攘的,只在南城的某些街巷之中,会透出贫穷的冷清。
这是一个一眼望尽青天的凌晨,只见南城的一座小院,院门吱呀着打开了,卫初宴哈着白气走了出来,纤瘦的手隐在宽大的袍袖中,她往门外瞧了眼,笑着唤了声:“芙蕖姑娘。”
方才有人轻叩她门扉。
门外是一个穿厚棉衣的少女,约莫豆蔻年华,看着一身青衣秀致不已的卫初宴,开口便是:“卫姐姐,年节近了,做桂花糕吗。”
说着,芙蕖将一个不小的布袋子塞进了卫初宴手里:“卫姐姐,我给你拿了糯米粉,已经细细磨成粉了。”
手中的袋子沉甸甸的,卫初宴露出了无奈神色:“不必总是给我带东西的。”
芙蕖嗔道:“我想吃嘛,何况我拿给你的东西,十次有九次你都不收的,哎呀卫姐姐,这次你总不能不收吧?等你做好了桂花糕,再唤我来吃嘛。”
小姑娘的心思一览无遗,可盛情难却,卫初宴只好收下这袋糯米粉,芙蕖等了一会儿,见她并未开口请自己进院子,露出失望神色,卫初宴将之尽收眼底,暗暗摇了摇头。
她是乾阳,芙蕖是坤阴,该避嫌的,且卫初宴从未对芙蕖生出过任何心思,拒绝的话反倒是说过许多。
她如今孑然一人,一心只读圣贤书,立志入仕途,并无谈情说爱的心思,且她也不该同人生出这样深的牵扯。
芙蕖姑娘离开了,这边,卫初宴将东西拿到厨房,掀开柜门看了眼,忽而皱眉,拿起钱袋出了门。
她径直往杂货铺走,浅浅称了二两糖,便去做桂花糕。
便是在卫初宴的这座简陋小院里渐渐传出糕点的香气时,有一道红色的身影,出现在了小院之外,而后又随意拂开院门,走了进去。
这便是来到人间历劫的魔王赵寂了,她一路寻到长安,有感于自己的劫数在这座城中,然而入城以后,却始终寻不到人,反倒被一道甜香吸引了注意力。
循着这道香气,成魔后第一次,赵寂走进了一个凡人的小院。
这个院子不大,装下一个人刚刚好,两个人便显得逼仄,倒是打理的整洁干净。赵寂见一温润如玉的女子执一卷旧书闲散坐在石桌旁,宽大的青衣袖口飘摆见隐见磨损,石桌的另一边是一颗香樟,墨绿的薄叶在寒风中泛出冷素的色泽。这样冷的天,青衣女子并无毛皮御寒,衣袍中或许夹了些薄棉,却因太少而并不鼓囊,风倒把衣衫吹的微鼓,令她显得更为瘦弱伶仃。
赵寂也穿的少,这样的冬日,魔王仍然着一袭轻薄红裙,可她并非凡人,自不惧冷,与这凡人是不同的。她看着女子那冻的通红的手指,暂时忘记那道香气,皱眉问道:“你不冷么?无火无炉的,偏要在屋外看书。”
女书生——也即卫初宴——似是受惊般抬头望向她,这一看,卫初宴又惊又诧,她家不知道何时来了个陌生人,这人一袭似火红衣,金线镶边,银线为绣,无论是耳环还是腰间的挂饰,都是卫初宴从未见过的富贵,而她眉眼倨傲,一股天然的傲气。卫初宴不由暗暗吃惊,这样的人,如何会出现在自己这个小小的院落中?
还有,她怎么进来的?卫初宴记得自己应是关了门的,卫初宴不由看了眼院门,却见院门是半开的,她不由疑惑了。
难道真是忘了关么?卫初宴疑惑间道:“免得睡着,白日短暂,冻一冻反倒清醒,有益读书。”
赵寂嗤笑一声,忽然望见这女书生手边的桌上有一盆漂着浮冰的水,一条湿润的布巾搭在磨得出了细细木刺的盆边,赵寂暗了眼神,不动声色地等了一会儿,果然见到那女书生将毛巾往水中一浸、吸饱了冰水后将之一拧,往自己脸上擦了一把。
显见的,女书生更清醒了,在一个难以抑制的寒颤中。赵寂见她如此刻苦,原本那些挖苦的话,倏然都被这一个寒颤拂远了。
凡人真是苦。赵寂随意一想,却并未同情,而是望向厨房的方向:“那是什么吃食?香气有些特别。”
卫初宴忽然明了这姑娘为何会来她家,她不由放下书卷,神色犹豫起来。赵寂等了一会儿不见答案,露出不耐烦的神情,卫初宴觉出一丝危险,心中暗忖,这姑娘脾气好大,她不由摇头,嘴上答了:“是桂花糕,那是桂花的香气。”
赵寂:“桂花糕?”
卫初宴见她目光仍然好似黏在了自己的厨房里,这会儿又不见坏脾气了,倒像是望着鱼的馋猫,卫初宴不禁浅浅笑着起身,走进了厨房,须臾,端出一盘热气腾腾的白色糕点:“要尝尝么?这位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