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说起来也不怪陆云翔会是这个反应,养育自己十年的亲生父亲突然间以一种如此陌生的形象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估计是个孩子都会接受不了。
别说是陆云翔了,就是邵曦等人此时也都觉得眼前的陆虎是如此的陌生。
这几天下来,他们眼中的陆虎一直都是那个老老实实,遇事忍让,甚至觉得有些窝囊的客栈掌柜。
而此时站在他们面前的却是一个手起刀落,杀人如屠狗的屠夫,这种印象上的极度反差,几乎让每一个人的心里都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可陆云翔问出来的这些问题除了陆虎之外谁都回答不了。
是啊!他到底是谁?连他自己的儿子都看不清他的真实面目,别人又怎么知道呢?
陆虎似乎是被陆云翔的话给问呆住了,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作答。
此时邵曦却发话了。
“这些事情我们可以坐下来慢慢再说,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将这些死人处理干净,若是被这群马匪的首领知道了,只怕你们就会有大麻烦了。”
孙立昌对此心领神会,赶忙招呼手下的脚夫、护卫们开始将这客栈内外的马匪尸体运到远处偷偷掩埋掉,并将客栈的里里外外打扫干净,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不管这么做有用没用,也总不能让这些尸体就这么放在那里,这浓重的血腥味已经搞得所有人都吃不下饭去了。
众人一起动手将包括李二麻子在内的二十几个马匪拖到绿洲深处掩埋掉,又一起将客栈内外的血迹清理干净,甚至开门开窗驱散客栈内血腥的味道。
所有的这一切都在商队护卫头领的带领下有些匆忙地进行着,而邵曦则是将陆虎父子拉到一旁坐下。
对着陆虎开口问道:“你儿子问你的其实也是在下想知道的,以陆掌柜的身手想必当年绝不是一个无名之辈,为何如今会沦落至此?哪怕你有些难言之隐,也总不至于对自己的儿子隐瞒这么久吧?”
陆虎看了邵曦一眼,又转头看了看自己的儿子陆云翔,也许是知道有些事情瞒不下去了,也许是觉得儿子已经长大了,有些事也该让他知道了。
于是叹了口气,缓缓地说道:“此事说起来还要追溯到十二年前,也许你们不知道,十几年前在这片沙漠方圆百余里之内凶名赫赫的马匪并不是如今的野沙帮,而是叫双虎帮,我就是当年双虎帮的大当家。
“如今的野沙帮大当家沙虎是当年双虎帮的二当家,也是我的结拜兄弟,那个时候我们纵横于这片沙漠之中,劫掠往来客商干了不少杀人越货的勾当。
“当时我三十几岁,而沙虎只有三十不到,那时我们意气风发,觉得自己是这片沙漠的主人,杀人夺财,掳人妇孺,心中竟没有半分的愧疚之感。
“直到十二年前,我遇到了云翔的母亲,他的母亲本是一个商队脚夫的女儿,随商队一同往来于西域和中原,只为与她的父亲一同赚钱糊口。
“在一次我们劫掠商队之时,将她掳入营寨之中,我见她年轻貌美,朴实贤惠,便决定收她做压寨夫人,她为了保全自己父亲的性命最终委身于我。
“两年的朝夕相处,她终于让我明白人生在世并不是只为图一时的畅快,人终究会老去,最终所图的不过是一份安定。
“所以我二人说好在孩子出生之后我便金盆洗手,从此结束这血腥杀戮的人生,一家三口去过平静的日子。
“怎知在我妻子临盆之际,为了保住云翔这孩子的性命不幸身故,临终之前一再嘱咐我要让这孩子平平安安地长大,不要再经历我曾经的人生。
“于是我便将双虎帮交给了二弟沙虎,独自带着孩子和亡妻的遗体离开了双虎帮,来到了这片绿洲将妻子安葬于此,带着儿子开了这家客栈,从此远离是非只为了让这孩子平安长大,今后去过他自己的生活。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双虎帮改名叫野沙帮了,想必是沙虎做了大当家之后改的名字吧!
“那李二麻子应该是在我离开之后他收到麾下的二当家,所以并不认识我是谁,我也不愿意让沙虎知道我如今就在此地,所以才一直隐忍退让。
“我一直没有忘记妻子的嘱托,不想让云翔这孩子因为我再去面对杀戮,可今日李二麻子竟然动手打了云翔,这便是触碰了我的逆鳞,他如何殴打、羞辱我都不要紧,可是谁敢动我的儿子,他就必须要死。”
陆虎一口气讲述了自己的过往,众人听后也都暗自叹息,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当年的陆虎浪子回头,不忘妻子嘱托独自一人将陆云翔拉扯大,为了让自己的儿子能够拥有一个平静安定的人生不惜放弃过往的所有。
哪怕是遭人欺辱、压榨,他也一直忍气吞声,不想让这孩子知道自己父亲曾经嗜血杀戮的过去,更不想让这孩子卷入恩怨是非之中。
也许陆虎在很多地方做得并不算完美,可作为一个曾经纵横驰骋在沙漠上的马匪首领,如今为了自己的儿子能做到如此地步,谁又能说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呢?
也许他这种极度的隐忍在陆云翔的眼中是那般的不堪,可陆虎如此逆转的人生何尝不是他对自己故去妻子和对自己儿子最深刻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