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珀不知在想些什么,把路德维希小心翼翼扶到怀里,撕下衣角的布料轻轻擦拭着对方脸上的血污,直到恢复干净,这才停手。面前这只雌虫如此骄傲,如果知道他的右腿保不住了,会是什么心情?
安珀不得而知,也想象不出来。
余下的时间,他什么都没做,只是紧紧抱着路德维希,心中忽然涌现出一股难言的情绪,随着夜色汹涌起伏,却都被胸膛封存,只有两具冰冷的身躯紧紧贴在一起,试图温暖对方。
安珀在等待死亡。
要么路德维希伤重不治,要么西弗莱折返回来杀他,又或者这两件事可以一起发生。
安珀不知道他前世身为帝王时有没有遇到过这样无力的情况,他只感觉自己手中攥着一把流沙,攥得越紧,流逝得越快,正如怀中气息奄奄的雌虫。
假如这半夜有43200秒,其中43199秒的时间里,安珀都控制不住想要兑换伤药给路德维希疗伤,然而他理智到可怕的大脑一直在顽固坚守那最后一秒的迟疑。
不仅是为了活着,更是为了毫无遗憾地活着。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缓缓升起,峡谷上方,一线天明。
一直陷入昏迷状态的路
()德维希奇迹般睁开了双眼,他视线虚焦,指尖在半空中慌张乱抓,仿佛在极力寻找着什么,直到安珀一把攥住他的手,路德维希这才忽然安静下来。
“阁下……”
他好像已经看不见东西了,金色的发丝凌乱落在眼前,琥珀色的瞳仁看起来格外空洞,轻声问道,
“是您吗?”
安珀抵住他的额头,哑声道:“是我。”
路德维希哪怕思绪混沌,大脑也保持着清醒的分析能力:“我们……是不是……掉进了峡谷……”
安珀不知道该说什么,仿佛已经变成了一个机器人:“是。”
路德维希脸色苍白失血,攥紧他的手艰难道:“再坚持……再坚持一天……我掉下来前向乔伊斯发去了呼救请求……他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救您出去的……”
那你呢?
安珀缓缓吐出一口气,将雌虫抱得更紧了一些:“路德维希,我们一起出去,我们还没来得及举办婚礼。”
路德维希喃喃自语:“是啊……我们还没来得及结婚……”
他已经毫无知觉了,说不清是冷还是疼,左手紧紧攥住安珀,右手却控制不住摸向膝盖,碎骨碎肉的触感让路德维希心生绝望,就算重新获救,他恐怕也会变成一个残废。
“我这一生……胜仗无数……以为能像挈尔利元帅一样被历史铭记……现在却不得不止步于此……”
路德维希苍白的脸颊在石壁阴影中被分割开来,就像完美无瑕的玉石多了一条裂缝,无端让人痛惜,他声音沙哑,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阁下……从这里活着离开后……您再找一名新的雌君吧……我以为我争赢了……却没想到还是争不过命……”
“您一定要小心西弗莱……我虽然将他击落山崖,但他诡计多端……一定会有变数……”
安珀墨色的眼眸因为充血而变得通红一片,帝王这种存在原本是不会有眼泪的,他的胸腔内却满是酸涩,沉声道:“路德维希,我的雌君只有你,也只会是你。”
路德维希,你的一生本不该是这样的……
你会如自己设想的那般战无不胜,也会如自己设想的那般当上帝国元帅,你不该陨落于此,也不该向命运低头。
路德维希闻言轻扯嘴角,露出了一抹释然的笑容,他开心的像个孩子:“阁下……知道吗……我真的很高兴……因为猛兽一旦离开原地,守护的珍宝就会旁落……”
他艰难摘下自己指上的鸢尾花戒,瑰丽的宝石因为沾染血迹,莫名有一种花朵凋零的悲凉感。这是路德维希成年那天,巴赫公爵用一枚早就绝迹的潘丽莫多宝石为他打造的,独一无二,此后数年再也没有离过身。
路德维希将那枚鸢尾花戒缓缓套上安珀的无名指,低声认真道:“阁下,这是我最珍贵的东西……”
它的花语是……自由与救赎。
他们都说军雌强大无比,但就像凶猛的野兽一定会套上枷锁,军雌也只能在雄虫的压迫下苟延残喘,自由与救赎,是他们一生中最渴望的东西。
安珀下意识攥紧那枚冰凉的戒指,眼眶通红,呼吸颤抖,他缓缓低头,只见怀中的路德维希双目紧闭,安静得好像睡着了一样,珀金色的发丝因为沾染血痕,氧化后透着暗色,却无损那份意气风发。
恍惚间,外面好像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声,乔伊斯终于带队搜到了这里。
“路德维希,”
男子在暗色的光影中轻声开口,做出承诺,
“我们还会再重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