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夕之饥,启无穷之杀,张居正专门跟小皇帝讲过何意。
百姓们若是连一顿饭都吃不上了,就会聚啸民乱,无穷无尽的杀戮自此而起,所以古代的历代圣王,莫不是以劝农桑为首要之事,只是浮夸的颂歌唱的多了,农务慢慢荒废了。
朱翊钧有些好奇的问道:“朕听娘亲说,孟圣人曾经痛斥农学弟子的君民同耕,元辅先生为何不良言规劝?”
张居正颇为确切的说道:“孟子批驳农学君民同耕,是担心君主接受了农学,过于执着农务而荒诞了政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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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曰:天下百工,固不可耕且为也。就是说,天下百工,都有自己的事儿要做,当然不能因为耕种,就不做自己的事情。”
“君子有为政之事,庶民有为生之业,或劳心,或劳力,天下通义。”
“孟子驳农学,驳君民同耕,非驳亲事农桑,更非驳斥重农,更非驳斥仁恕。”
“如此。”朱翊钧听明白了张居正的说辞,张居正不是那种抱着圣贤书,字字句句,就当成行为准则事事去遵从,他对圣贤书,或者说这个世界的运行逻辑,有自己的看法和理解。
小皇帝要种土豆、番薯,在张居正看来,不是什么坏事,大明皇帝都有自己的小爱好,种地,总比斗蛐蛐、修仙炼丹要强一点吧。
太祖高皇帝还亲自种地呢,有本事跑到高皇帝面前说:高皇帝你做得不对!
张居正的意思是:反正小皇帝不亲政,闲着也是闲着,心系农桑,能看到万民之苦,将来执政的时候,也好过被人哄骗。
“那就有劳元辅平息外廷非议了,冯大伴,今天能把万岁山腾出几亩地来,做宝岐殿吗?”朱翊钧看向了冯保。
冯保那颗悬在嗓子眼的心,彻底落回了肚子里,他赶忙跪在地上,颇为诚恳的说道:“陛下且放心,明日就能弄完。”
景山之下遍种果园,名曰百果园,冯保让人去考察过,土地肥沃,将百果园的果树迁徙他处便是,景山很大,能容得下大明皇帝种几亩薄田,宣扬自己的仁政。
朱翊钧和张居正继续说着《帝鉴图说》里的种种,他手里这卷书,每一个故事都有一个全彩插画,制作极为精良。
讲筵结束,展书官、侍读、侍讲开始退场,等到完全退场之后,朱翊钧并没有起身见礼,结束讲筵,而是拿出了一本奏疏,那是谭纶的致仕奏疏。
“元辅先生,谭尚书的致仕的奏疏,就暂且不批了吧。”朱翊钧说起了朝中之事,谭纶卡王崇古的提举名单,哪怕是致仕也不肯过审,而朱翊钧的态度是不准谭纶致仕。
理由?
理由就是他不想睡着睡着,脑袋没了。
张居正犹豫了片刻说道:“此乃京官任事提调,皆为君命,臣本不该多言,陛下幼冲,臣僭越。说谭纶尸位素餐,臣以为有些滑稽了。”
京官的任免,是皇权的核心部分,即便是在洪武朝太子朱标监国、永乐朝太子朱高炽监国,宣德年间襄王朱瞻墡监国之时,京官任免,都要皇帝朱批方可。
张居正本不该在皇帝面前说谭纶任事,但是皇帝问他意见,作为帝师,作为仅剩的辅国大臣,张居正还是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即便是皇帝不问,张居正也会在奏疏的拟票之中,将内阁不同意谭纶致仕的原因说清楚,由李太后决断。
不过在拟票之中,张居正不会只说谭纶并不是尸位素餐不做事,而是将王崇古提举将才名单的利害关系和其中的利益交换写明白,他不写明白,怕李太后看不明白其中的关键。
张居正不愿意跟十岁的朱翊钧,详细说那些大人世界里的肮脏。
只是张居正怎么看,都觉得小皇帝,似乎看明白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朱翊钧真的懂,事情不复杂,谭纶跳反晋党,晋党清算谭纶,张居正要保下谭纶。
站在晋党的立场上,谭纶背信弃义,确实私德有亏,不安排谭纶背后中十八枪自杀身亡,那是因为谭纶人在京城。
但是朱翊钧站在皇权、站在大明的立场上,京营从上到下的将才,全都是晋党的人,他这皇帝也不要当了,明天把头拧下来给晋党踢着玩算逑。
晋党,牢不可破的政治同盟?不攻自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