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士和又被骂了,他之前还拿着怀远人的圣人训,说月港罢了就没那么多的事儿,现在又被冯保给翻了旧账,这阉党果真讨人嫌,动不动就翻旧账!
万士和万般无奈的说道:“额…冯大珰所言有理。”
冯保颇为感叹的说道:“《孟子·告子下》有云:仁之胜不仁也,犹水胜火。今之为仁者,犹以一杯水救一车薪之火也,不熄,则谓之水不胜火。此又与于不仁之甚者也,亦终必亡而已矣。”
“孟圣人说,这仁一定能胜过不仁,就像是水能灭火一样。今天仁者渐少,仁者做事,就像用一杯水救一车点燃的柴一样。”
“若是看到了火不能熄灭,就说水不能灭火,仁不能战胜不仁,这样说的人,和不仁者没什么两样,甚至比不仁者更加可恨,那天下终究会灭亡。”
“若非当初有仁者几番诤谏,陈清利害,这月港安在?天下危亡。”
不仁的人,是坏。
而看到杯水车薪不能灭火,则叫嚷着水不能灭火、仁不能胜不仁的人,是蠢。
冯保在骂万士和坏且蠢,万士和不仁,是坏,是为了自己争利;万士和天天拿着圣人训当佛经一样的念,多少有些蠢了。
相比较之下,葛守礼都只是憨直了些。
万士和吐了口浊气,还是得多点书,天天被宦官用圣人训骂的抬不起头来,有点丢大臣的脸了。
张居正和杨博当初定万士和为礼部尚书,多少存了些礼部栓条狗,维持朝政运转的心思。
朱翊钧听闻冯保的长篇大论,露出了笑意,冯保在确认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贿政之弊、姑息之弊,是吏治之大弊,而冯保这番话清楚的梳理了一个脉络。
东南海商是如何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和地方官沆瀣一气,这是姑息之弊;通过经纪、买办这些政治掮客贿赂当朝大臣,这是贿政之弊。
姑息、贿政之弊不除,何谈吏治?没有吏治,何谈新政?
而后冯保用圣人训,孟子·告子下杯水车薪的典故,确定了这种做法的不正确。
有了对错的标准,才好评判对错不是?
张居正笑了笑,冯保骂人,还是一如既往的难听,一如既往的骂的人还不了嘴。
“两广总督殷正茂上奏言,广州府水师事。”张居正平静的,有条不紊的,一点一点的推进着开海事。
“广东沿海地方十余年来,倭患匪患接冲,民不聊生。”
“盖系防守不严,以致匪倭乘虚肆毒,臣在极南,虽间有擒斩,实无补伤残。今臣妄拟定立章程,率作将士水陆之备,既周赏罚之令,又肃汛期既毕,警报绝无,虽无擒斩之功实多保障之绩。”
“总兵张元勋、副使刘稳等摅忠效劳,宜纪录优叙,正茂督师荡平惠州山寇,待捷书至日,请朝廷查核特优叙。”
殷正茂荡平了惠州山寇,请朝中恩赏录总兵的平寇功的同时,请命设立海防,而广州府水师的主要职责有三个。
第一个是将士水路之备,防止倭患匪患,安定地方;
第二个则是实现朝廷的赏罚之令,皇帝下令到广州府,结果天高皇帝远,根本没人理朝廷;
第三个则是汛期准备救灾之事,蝗灾、水灾、旱灾,生民颠沛,最容易聚啸民乱,那么如何利用水师约束和组织救灾就成了水师的职责。
这个要求非常的合理,谁让殷正茂在两广一直赢。
兵部尚书谭纶,眉头紧皱的说道:“恐有藩镇之虞。”
晋党珠玉在前,在极南设立广州水师,朝廷怎么可能放心?
谭纶提到的这个担忧,让所有人略显沉默,殷正茂的这个提议,涉及到了一个避无可避的问题,裂土分封。
军队会掌控在殷正茂的手中,而广州府素来是与南洋私舶往来频繁之地,这有钱有权还有兵,殷正茂这不是藩镇,是什么?难道仅靠殷正茂的忠心,就能批复这种政策吗?
朝臣们大多数都默不作声,晋党是自己腚上一屁股屎,不好咬别人,毕竟西北宣府大同的军政财一体的藩镇,甚至敢搞出谎报军情,折腾朝廷的事情来。
其他朝臣则是多少畏惧张居正的威权,殷正茂可是张居正的嫡系中的嫡系,核心中的核心,在多数廷臣心里,殷正茂,就是张居正手中对付高拱那把最锋利的矛。
也就是因为高拱门生李迁不能安定两广,殷正茂可以,所以张居正才稳稳当当的坐稳了次辅,在与高拱争锋中,最终得胜。
殷正茂提广州水师事,这就是张居正,在给殷正茂谋求好处来了。
当初张四维曾经问过李乐一个问题,怎么就那么肯定,张居正坐稳了首辅的位置,他就不是下一个高拱呢?
这个问题,同样盘踞在大明朝臣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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