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了月余,一直到六月,凌霄花绽放的时节,她总算能像常人一般走路。
金陵城中的局面胶着,一方面,太上皇遍寻赵璟不到,愈加不安,下令招来了颖昌府厢军,颖昌郡守虽曾在明面上效忠于赵璟,但实则一直与太上皇有联络,可谓身在曹营心在汉。
神策卫、京邑守军和厢军将出入金陵的门户把守得严严实实,几乎要挨家挨户搜查赵璟的下落。
到鱼郦听到颖昌郡守率军来京的消息时,她就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皇室政变,殃及池鱼者无数,几乎隔几日就有人找上门求做超度法事,有一户是从前的宣徽院副使,觉慧法师入宫讲经时颇受了他一些照拂。辰悟代师还情,亲自去做这一场法事。
合蕊要去给鱼郦煎药,鱼郦对合蕊道:“我听前院佛堂里有晨会,我想去跟着念一念,午时才归,你若是回来不见我,自不必寻我。”
合蕊担忧道:“娘子能自己出去吗?”
鱼郦寻了方丝帕遮面,装出一副艰难行走的模样,拄着一副早就找来的拐杖,“就这几步路,再者说了,在寺庙里怕什么。”
她前几日趁合蕊出去煎药,悄悄摸过寺内的路,寻条小径,走到假山幽僻处,扔了拐杖,快步向角门奔去。
盛暑的清晨,树叶飒飒作响,落下斑驳影络,她刚要走出假山,忽见有几个男子朝这边跑来。
他们虽着常服,但脚上踏着禁制官靴,鱼郦缩进假山底下,听见他们步步靠近,在外议论:“刚刚还在渠水边,怎得一眨眼就不见了,萧娘子不会是想跑吧?”
“反正我可听说,这娘子在宫里就不是个安分的主儿,本来差一点当上皇后,不知怎得惹恼了官家,还被下进狱里。”
“咱们可得看紧点,若是把人丢了,官家可饶不了咱们。”
“瞧这话说的,她前些日子还半死不活的,连路都走不利落,怎得突然闹这一出。”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近,鱼郦步步后退,掌心里出了一层黏腻的冷汗。
这假山下不过几个矮小的石窟,肯定藏不住,但若要退回水渠,顺着原路返还,必会叫他们察觉。
她正思索,要不就干脆撕破脸杀出去,忽得身边飘过一股浓郁的檀香,刚刚丢弃的拐杖被塞进了她的手里。
暗卫冲进假山,只见鱼郦拄着拐杖艰难仰头,辰悟站在她身侧,满面无奈道:“娘子,传言,优昙婆罗乃灵瑞,三千年一现,连贫僧都未曾见过,这里怎会有?玄痴看错了罢。”
玄痴就是跟着觉悟身边,时常进出他寝阁的小僧人。
鱼郦掌间黏腻,几乎快要抓不住拐杖,装出一副遗憾模样:“还以为相国寺佛光普照,能滋养出灵瑞呢。”
暗卫见此情状,大松了口气,默默退出假山,却不曾离去,徘徊在假山外的槐树下。
辰悟搀扶着鱼郦往回走,边走边叹息:“娘子,出不去的,寺庙内外潜藏的暗卫至少有几千。”
鱼郦的心思全暴露在他面前,反而不需遮掩,她只一颗心不断下坠,绝望至极,抓住他的衣袖,如一根救命的稻草,低声哀求:“你帮帮我吧,帮我逃出去。”
第34章
“窈窈,我们再也不回来了”
两人正走到榆树荫中,斑驳明暗的影落到辰悟的脸上,将那张清澈俊秀的面衬出几分高深莫测。
沉默良久,辰悟轻声说:“我不能背叛官家。”
世人只知那一段少年仗义施救的往事,却不知,两人之间的羁绊远比世人所知道的要深得多。
云藻宫的夜变,赵璟之所以能迅速摸到情况,辰悟功不可没。
他是天子埋在国寺里的一根针,任外间风卷云涌,此间定如瀚海。
若是寻常人,怎值得将挚爱托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