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瞧见母亲镇定自若,小姑娘也跟着平静下来。妈妈到底是大人啊,好厉害,一点儿都不慌。
陈凤霞当然不慌张,她对这儿熟悉极了。因为老太太一周两次坐诊,都是陈凤霞给她做饭送饭。这里的每个人,陈凤霞都认识。
等进了校医院,她还主动跟挂号处的工作人员打招呼“王老师,方教授今天还有号啊?”
挂号员愣了下,旋即眉开眼笑“有的,你还要挂啊?”
老师在这边是对医生护士还有教职工的尊称。挂号员其实不是护士,也不是中医药大学的老师,可最喜欢听别人喊她老师。面前这个衣着寒酸的女人本来入不了挂号员的眼的,但她一开口,就让挂号员感觉心里头舒坦。
陈凤霞立刻掏出一块钱“要的,挂个号。”
中医药大学门诊的名声在外头不显,都是熟人口口相传,比起中医院人挤人的盛况,这儿简直可以说是冷清了。
找过来的要么是教授的老病人,要么就是熟人介绍。大夏天的,下午病人比上午更少。
陈凤霞带着女儿都没等,到了诊室门口,里面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就招呼母女俩进去“是小姑娘看眼睛吧?”
郑明明惊呆了,脱口而出“奶奶,你会算命啊?”
陈凤霞吓了一跳,赶紧朝女儿使眼色。老教授最讨厌神神鬼鬼的那一套,她小时候就是看到自己母亲被神婆的香灰水耽误死了,才立志学医的。
方教授对着小孩子倒是和气的很“这还用算吗?看一眼就知道。你看人的时候眼睛眯着,眉头皱着,中医上管这个叫眯眼皱眉症,就是眼睛不行了。”
老人站起身,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直接招呼郑明明在视力表前头站着,然后亲自给孩子测视力。
检查完视力后,她又让郑明明坐在台不知道是检查眼底还是什么的仪器前,仔仔细细看小病人的眼睛,然后才一边把脉,一边详细询问陈凤霞关于孩子的情况。
听说孩子发过了水痘,方教授点点头“哦,那平常要加强锻炼跟注意营养啊,小孩子长身体要特别注意。”
她抓起笔,刷刷刷写下几行字,然后将处方笺递给陈凤霞“这个拿着,去药房抓几副药。自己煎也行,请药房代煎也可以。随便你,自己煎的话,用电饭锅就行。”
后头已经有病人等待,闻声瞪大了眼睛“不要砂锅吗?我还特地买的砂锅,我看古时候人家都用砂锅。电饭锅哪行啊!”
方教授面无表情“那是古时候没有电饭锅。随便你。”
她扭过头找自己的针,安慰了句郑明明“别害怕,不疼的。把眼睛闭起来,奶奶给你摸一摸。”
其实郑明明已经看出来是要动针了,她绷着小脸强调“我不怕打针。”
老太太乐了“那挺好,蛮勇敢。”
她拿酒精消了毒,找准了穴位,就开始给人下针。
陈凤霞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生怕漏下任何一个步骤。
等到十五分钟过后,方教授取下钢针的时候,她鼓足勇气问老人“教授,我能学着自己给女儿扎吗?我小时候跟赤脚医生学过扎银针。”
她没撒谎,她的确会,简单的毛病她会自己下针。但不是跟什么赤脚医生学的,而是上辈子给方教授送饭的时候,她在旁边跟着,老人手把手教的她。
老太太特别满意,她就喜欢爱学习的人。只要有用的东西,在老人看来,什么时候学都不晚。
她自己以前也不是学医的,而是在大学教哲学。这一手医术还是下放去干校的时候跟中医药大学的教授学的。
结果中医教授没扛住,传授完她医术后,感觉一生所学算是有传人了,自己就上吊自杀了。剩下她平反后也没回去教哲学,反而一路从赤脚医生干到了名老中医,倒是正儿八经继承了师傅的衣钵。
方教授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可以,想学就学吧。不过下回你还得带着孩子过来,你扎针,我在边上看着,好掌掌眼。”
她放下手中的银针,又强调了一句,“别担心,你扎针,我不收钱。”
陈凤霞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小心思叫老太太一眼就看穿了。
是的,她心疼钱。
一个疗程十五块,真不贵。可对她家来说,三个月十二趟就是一百八十块。够买三十六斤猪肉,差不多能保证一家老小顿顿见荤腥了。
陈凤霞咬咬牙,豁出去不要这张脸“那谢谢教授,麻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