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依老爷家的驴看了朱翊钧的勤勉都要竖起大拇指,说:论上磨,还是你厉害!
那朱翊钧这个被磨坊的驴称赞的勤勉君王,面对朱元璋的时候,也是相形见绌。
从洪武十年起,太子朱标开始视事,就是所有的事儿他都可以发表意见,但整个洪武朝,朱标都没有发过一份太子令,洪武十五年起到洪武三十年,朝中大小事都是朱元璋一个人在管,直到龙驭上宾。
“斗不过吗?有陛下的支持也不行吗?”李贽眉头紧蹙的说道,他本来主张绝对自由,但现在居然要求助于威权头子也就是皇帝,来行使皇权主持正义。
这非常的矛盾,但是已经是李贽在当下这个时代,能够想到的最好的解法了,寻求皇帝的鼎力支持,来实现政治主张,一个自由派主张由皇帝来完成自由政令,这略显有些滑稽了。
“那四季辅官,王本、杜佑、龚敩等人,还有太祖高皇帝支持呢,不还是大败亏输?”朱翊钧两手一摊,看着李贽无奈的说道。
张居正是有了皇帝支持才斗赢了高拱、杨博、王崇古、葛守礼、张四维这帮晋党的吗?张居正是决战大获全胜,才获得了皇帝的鼎力支持。
王崇古到现在对张居正就是耗子见了猫,能躲就躲,因为陛下不拉偏架,他王崇古也斗不过。
全天下的朝官得罪王崇古,很有可能会上《清流名儒风流韵事》的,唯独王崇古被张居正欺负了,只能嘴硬一句,不跟你一般计较。
“啊这…”李贽沉默了,他这京师第一炮,好像是哑火了,还没打出去,就被一个黄公子给堵的哑口无言,他那么多的理论,还没有开始描述,就已经结束了…
因为根基站不住脚。
朱翊钧颇为感慨的说道:“这就像是一个台阶一样,需要一步一步的走上来,江陵公也是出身寒门,江陵公家里也就有个门而已,但是他一步步的走到了文华殿,这一步步的走来,都是在蓄势,他身后的人越来越多,最终江陵公可以决定大明的命运。”
“揠苗助长一样,把庶民提拔为辅臣,他自己都在朝堂上站不住脚,那再多的帮衬,他还是站不住的。”
“官场可是个最大的名利场,这里每一分权力都是刀刀见血斗出来的。”
朱翊钧这是经验之谈,当初他躲在李太后、冯保、张居正这个铁三角之下,小心翼翼的试探,一点点的斗争,权力一点点稳固,那都是刀刀见血,四大案哪一次不是血雨腥风?朱翊钧连大婚头一天,都得去观刑。
这都是蓄势。
不蓄势当然也能当皇帝,比如隆庆皇帝就直接神隐,自己躲在宫里逍遥快活去了,但隆庆皇帝能够逍遥快活,是因为高拱、张居正等人,都是当年裕王府的人。
“那么回到伱的观点本身。”朱翊钧看着李贽,有些不解的问道:“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穷民苦力不参与到了国朝政令的制定,手里攥着权力的人,不需要对穷民苦力解释,那么问题来了,你所说的代表,代表穷民苦力在朝中争斗的人,应该如何保证他们不会背叛穷民苦力呢?”
“我们从阶级论的角度去看待这个问题,从庶民提拔为了四辅官后,他们就已经实现了阶级的跃迁,从都穷民苦力跃迁到了官选官的阶级,这个时候,他们的阶级变了,自然立场也会改变。”
李贽觉得自己就够狂了,他觉得自己提出这个观点,一定能把京师这帮贱儒们给吓得说不出话来,事实上也是如此,那些个贱儒已经在座位上汗流浃背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已经很大胆了,结果有人比他还要大胆!
他还在想讨论可行性,这位黄公子已经去思考实践了!
“这,黄公子所言的问题,的确是个不可忽视的问题,我还没想到。”李贽十分明确的承认了自己的不足,没想到就是没想到,跟贱儒一样嘴硬,实在是没必要。
没想过就是没想过,被人驳斥了,提出了质疑,去思考去完善就是。
“这也是当年太祖高皇帝无法解决的问题啊,本来太祖高皇帝指望着他们能为老百姓们说几句话,结果发现他们,慢慢的就变成了士大夫的样子,和那些士大夫们说话一模一样。”朱翊钧看着李贽无奈的说道。
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朱元璋是一个不肯轻易低头的人,但最后他还是取消了四辅官,选择了一力肩抗。
收回成命,对于一个皇帝而言,比杀了他还难受。
朱翊钧有的时候也知道自己的一些政令不太合适,宁愿它成为沉睡条款,也不愿意收回成命,比如他曾经下旨土地荒废纳入考成,一旦荒废四分之一,那就是下下评,但最终实践的结果就是,不合适,或者说时机不对,这个条款陷入了沉睡之中,不在考成的范围之内。
不收回成命,就是一种我虽然错了,但朕是皇帝,朕就没有错,全是臣子们不够忠君体国,不收回成命,就是一种朕现在做不到,但以后朕能做到的时候,一定会去做,都记在小本本上。
所以,朱元璋收回成命,是真的觉得这样做不行。
李贽沉默了下来,说不过根本说不过。
他陷入了和之前儒学士一样的窘境之中,不了解所以无法聚谈。
朱翊钧对李贽的想法是十分认同的,其实大明现在倡导的民为邦本,本固邦宁,和李贽的想法殊途同归,都是权力要对权力来源进行解释,民为邦本,就是说大明权力的根本是民,这个民的定义,在万历初年就已经讨论过了,是大明所有人,而不是贱儒们定性的乡贤缙绅及以上。
而李贽用更具体的事,来进行表述,大家的道路是一致的。
“好,我们现在抛开事实不谈。”朱翊钧终于拿出了贱儒的不二法门,抛开事实不谈,如果谈事实的话,这个话题就谈不下去了。
“我们抛开庶民出身的辅官斗不过科举进士出身的文官,抛开他们自己阶级跃迁带来的心理变化以及利益背叛,我们就讨论一个问题,这个辅官代表的问题。”
“科举进士出身的文官,是科举考出来的,县试考中了秀才,乡试考中了举人,长途跋涉入了京,考中了进士,在官场沉沉浮浮爬到了高位,这是现在的官选官制,你说的辅官代表该怎么遴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