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平?伊平回来了啊……”这当口身后忽然响起六姑的话音。
男人闻声抬眼看向我身后,随即神色缓了缓,点点头:“是的,姑姑。”
“什么时候到的……他们说雪把路给封了,我以为你……”
“这个么,”扶了扶眼睛,他直起身:“其实我是前天回的村。”
这个突然出现在我眼前的陌生男人,原来是离家在外工作的堂哥伊平。
婶婶说他一直在北京工作,只逢年过节回来一次。这个常年在外的游子有着头张扬的发色,以及和发色的热情成正比的沉默的性子。以至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我以为他是搞艺术的,因为他装束上那种独特另类的品位。后来才知道他原来专职考古,从研究生时起做到现在,差不多有三四年的时间了。
伊平长得和我爸爸年轻时候很像。
可是我不太喜欢他,从他在知道我是谁之后给我的第一个微笑开始。
只是说不清是为了什么。
他很“娘”。
我知道这词用来形容一个男人是种侮辱,事实上论长相他还不如狐狸妩媚得女性化。可面对他时我总不由自主会有这样一种感觉,那感觉不知道是来自他的外表,还是他的性子。
他皮肤很白,因为他擦粉底。
他的眼睛在镜片背后线条相当的好看,因为他描眼线。
在家里人说到四姑的死时他流泪了,泪水和着眼线的颜色往下落,这样子让当时在场的我有点震撼。可是转个眼,就看到他那么大冷的天光着膀子只穿着件背心坐在客堂的门槛上,一张被眼泪弄花了的脸是早修干净了,一边撸着头发,一边淡淡抽着烟。
那种感觉是很奇怪的,就像六姑对他介绍我时,我在他眼睛里所看到的某种表情,那表情让我想到那个拒绝见我的爷爷。
或许这就是我真正开始排斥他的原因,虽然那之后,他对我的态度还是不错的,像个当哥哥的样子。
“你是不是很冷。”一句话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回过神看到伊平在看着我,从门槛上站了起来,他叼着烟头走到我边上坐下。
一路过来带进门口一股冷风,我不由得又缩了缩脖子。这种前后穿风的客堂啊,屋里和屋外几乎感觉差不多,也不晓得他们这么冷的天年年都是怎么适应过来的。
见我不语,他又道:“没怎么见你说过话,都那么大个人了,还像小时候那么怕生么。”边说,边啪的声开了瓶啤酒,一个人仰着脖子一口一口地喝。
我低头笑笑:“我插不上嘴,而且你们聊的我也听不太懂。”
“关于什么?”
“关于……你说的工作场,”之前听他说起过,他之所以前天就回村但一直没回家,是因为到了村之后他先去工作场转了转。可是他没说明他指的工作场到底是什么地方,而且家里人也没多问。这让我有点好奇:“你在这边也有工作?”
他笑了笑:“其实是帮村里做点事。”
“什么事?”
“其实也没什么。”把手里的烟头掐灭,他朝椅子背靠了靠:“去年村里有批挖掘出来的古物,我在帮他们做评估。”
“考古?”
“算是吧。”
听到这我来了点兴趣,坐坐正,朝他边上靠了靠:“是什么年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