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翊琮迷迷糊糊地昏沉,又迷迷糊糊地醒来,期间偶尔几个瞬间,他稍稍有些精神,便让卢豆将新送进宫的奏折念给他听。
他需要一些事情让自己专注,专注本身,就是对疼痛的克制。
入夜,卢豆战战兢兢地送了一封奏折进来,陈翊琮正在勉强自己喝一点米粥,一见卢豆的脸色,便有些在意地问,“……拿着什么?”
“回……回皇上,”卢豆的手微微有些颤抖,“是孙阁老和张阁老的折子……”
陈翊琮脸上几乎没有了血色,他瞥了一眼卢豆的手,有气无力地问道,“什么折子……?”
“关于、关于……”
卢豆纠结了一会儿,他不知道应该喊柏灵什么了。
柏司药?这个肯定不行柏灵早就不是司药了,更何况司药是内宫的官职,而她现在是谋逆要犯……
那么喊柏氏?卢豆微微颦眉,又觉得这个称呼念起来拗口……
“关于柏灵的吗。”陈翊琮低声问道。
卢豆怔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陈翊琮望着卢豆的手,久久没有出声。
吩咐下去要孙北吉和张守中去想柏灵的处置应该是今早……结果现在就有办法了吗?
是怎样的办法……是杀,还是放?
陈翊琮久久没有回应。
又过了一会儿,卢豆轻声问道,“皇上要现在看吗?”
“……你……你念念吧。”
卢豆点了点头,他打开奏折,才念了第一句启奏,陈翊琮就发出了一声艰难的咳喘。
卢豆连忙上前查看陈翊琮的情形。
“朕的……朱笔,”陈翊琮伸出右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低矮桌案,“去给朕拿来……”
卢豆很快遵照着陈翊琮的命令拿了笔来,“皇上是要……?”
陈翊琮接过朱笔,示意卢豆将奏折展开至最后一页,他刻意没有去看上面的文字,而是在末尾写下了一个凤舞龙飞的准。
卢豆怔在了那里,他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折子,又看了看陈翊琮皇上根本就完全没看啊。
“盖上朕的玺印,现在……就到内阁去。”陈翊琮低声道。
“皇上用不用再……”
“不用。”陈翊琮冷冷地望着那本奏章,他根本不在乎这本奏章里写了什么。
他现在,只想把脑子里所有和柏灵有关的东西,全都抠出来扔掉。
卢豆全都照做了,他很快披上披风,抱着陈翊琮批复了的奏章,亲自往内阁的值房去了。
养心殿里,陈翊琮伤心欲绝地望着天顶。
昨日的一切恍如隔世,欢喜和惊惧的转折如此强烈,令他无所适从。
想起柏灵,他内心骤然涌起浓烈的恨意,恨到几乎想要亲手将她撕碎,然而这恨意稍一颠簸,又带他回到某种绝望又无力的谷底。
为什么他就总是无法留住自己最在意、最喜欢的人呢?
为什么别人就可以恣意地予夺,轮到他的时候,一切就不成立了呢?
陈翊琮剧烈地喘息着,热泪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