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灵的目光瞬间暗淡了一些,“这样……”
“但他们看起来都很好。”韦英又补了一句。
柏灵点了点头,“……我也很好。”
她小声说道,而后又对着北面低声重复了几句。
……
隔了几日,柏灵再次被官差送到沁园——据说是因为太医判断,衡原君的身体吃不住地下的阴寒,为了能暂且留下他的性命,前几天官府就将他从地下撤了出来。
沁园里看起来很乱。
地面上多了很多杂乱而无人收拾的东西,破损的书册,碎瓷片,还有被夏日骤雨打落的叶子和细枝,整个园子亦不复原初的雅致。
沁园内外设着重重看守,才踏进衡原君的庭院,柏灵就听见了里屋传来的咳嗽声。
这声音,像是直接从人的肺管里发出来的,带着粗重的喘息和混乱的节奏。
门是开着的,踏进去,柏灵一眼就看见了躺在床榻上的衡原君。
这件事屋子如今看起来依旧整洁,或许是因为衡原君的东西原本就很少。屋子里在伺候的是柏灵从未见过的宫人,见柏灵来了,他往一旁退了几步,让出了衡原君床榻前的位置来,然后悄声出了房门。
听见这声响,衡原君睁开了眼睛。
“你又来了。”他低声道。
柏灵回过头,看见离开的宫人已经将门关了起来,于是她走到窗边,将两扇木窗全部打开通风。
床榻上,衡原君的嘴唇虽然已经没有了多少血色,但两颊却带着些微的潮红,这病容如同是给人涂了胭脂,让这张长相原本就带着几分阴柔意味的脸,看起来多了几分美好。
“按照孙阁老的吩咐,”柏灵轻声开口,“我时不时来和你说会话,可能对你好一些。”
衡原君又咳了几声,低声笑道,“……最近在忙什么?”
柏灵找了块坐垫,放在离衡原君六七步远的地面上,她席地而坐,轻声答道,“在想怎么救人。”
“救谁……?”
“救和我差不多的人,”柏灵轻声回答,“和我一样籍籍无名的人……在百花涯里的人。”
“是吗……”衡原君的眼睛半闭着,“要……怎么救。”
“让她们工作。”柏灵低声回答,“学一些谋生的技艺,靠自己过。下了决心,总能活得体面一些。”
“体面……”衡原君微微侧目,望向站在不远处的女孩子,笑道,“你现在还在想怎么活得体面吗。”
“是啊。”柏灵轻声答。
她听出衡原君声音里的虚弱,望着不远处的棋盘,“你今天还想下棋吗?”
“不下了……”衡原君摇了摇头,“现在想想,我也未必是真的喜欢下棋。”
柏灵有些诧异地看向床上的人,“……你说什么?”
“对弈常常让人产生一种错觉,”衡原君低声道,“好像万事万物的道理都在其中……好像世事就是一盘大棋……”
衡原君轻声咳嗽起来,他脸上透露出几分欣快,“但弈者和棋子的身份,从来……都不绝对呢。”